這出滑稽戲給演了十幾天,幕府的使者三淵藤英才姍姍來遲,他一過來就斥責吉良家扇動兵戈濫殺六角家五百兵丁,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把大河內國綱訓的整個人都蒙住了,鬆井正之見勢不妙從旁解釋再三也依然不能獲得諒解。
三淵藤英持足利義輝的禦教書要求雙方立即罷兵,吉良家賠償六角家的一應戰爭損失共計五千貫文,並歸還戰死者的遺骸並以此了結這場鬧劇,在三淵藤英宣讀完禦教書之後,才無奈的解釋道:“這是公方殿下乾綱獨斷的結果,在下也無可奈何啊!請幾位殿下稍息怒氣先把這一關渡過去再說吧。”
大河內國綱怒氣衝衝道:“大和守殿這可就說錯了,難道您看不到這次是六角家挑釁在先嗎?對岸可是聚集著兩萬五千大軍翹首以盼著,怎麼會因為公方殿一封禦教書就退卻呢?即便這次退卻,下次依然會再尋個由頭打上門來,到時候我吉良家是守還是不守?守就得殺人,不守就要把主上交予我們看管的基業拱手讓人,讓我們怎麼忍下去?諸君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就是這個理,人善被人欺,我們吉良家安安穩穩的守著兩郡之地還有禍事從天降,如果公方殿一意遏製我們,那可是不公平的!我們主上若是發起怒來,那位六角京兆可就要遭殃了!”一色直高半軟半硬的話頭讓三淵藤英不太高興。
在畿內國人乃至幕府的眼裏,吉良義時遠走越後已經成為過去式,如今畿內風雲激蕩大有再興兵戈的架勢,幕府現如今急需六角家這個盟友從旁協助拱衛,若是吉良義時在畿內的話,幕府又何必來做這等醃臢事,六角義賢更是不敢對兩郡有所覬覦。
說到底無非是一個意思,吉良義時已是昨日黃花,別管他在關東殺掉多少號國人,擊敗多少有力大名,對遠在畿內的武家來說就和看能劇差不多的意思,誇一句足利上総三郎乃當世第一豪傑也,然後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不會因為武田家在川中島潰敗而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更不會擔憂關東的歸屬到底********,驕傲的畿內武士一直以自己是天下中樞自居,偏遠之地的大大名還不見得比的上家門口一個豪族有影響力。
三淵藤英雖然偏吉良陣營一些,可聽到此話依然有些不高興,心說你們這群吉良家臣又做不得主帶兵入京都為公方殿下保駕,使喚你們做點什麼比登天還難,這不做那不幹三番五次用主上的命令推拒幕府的要求,公方殿下會喜歡你們才怪。
比起一個不怎麼聽話隻保證京都受攻擊時提供保護的吉良家,作用兩萬五千大軍在畿內有很大發言權的六角義賢更讓幕府重視,明目張膽的偏袒又能如何?讓吉良義時過來啊!他隻要願意重新回到京都,別說改弦更張,就是他一腳踢開六角義賢,幕府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三淵藤英沉著臉道:“幾位殿下這話可不對,這天下是幕府的天下,是公方殿下的天下,不管我們效忠於誰終歸是公方殿下的武士,聽從幕府的號令是武士的天職,隻要你們聽從幕府的命令,六角軍自然會退卻,若他們不退自由公方殿下作出決斷,總之不會讓你們吃虧就是了。”
中條時秀萬萬沒想到幕府竟然會如此冷漠無情,攥緊的拳頭鬆開又攥緊,額頭上的青筋隨著怒火不斷暴起,忍著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語調冷淡的質問道:“大和守的言外之意,末尾是不管六角家退不退兵,我們都必須尊守幕府的法度是嗎?”
“可以這麼理解……也不怕你們知道,公方殿下第一遍草擬的禦教書就是要求你們全部退兵,歸還死難者,賠款並保證不得生事,不得殺害六角家武士,還是我們幾位幕臣的積極爭取才把禦教書的詔令改成現在的模樣,幾位要知恩呐!”三淵藤英冷冷的瞥視中條時秀等人。
“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大和守出使途中遭遇風寒,到大津後遂身體不適便抱病不起,宣讀禦教書詔諭暫時押後,來人呐!小心扶著大和守先去休息,修養好身體再請告知公方殿下的決斷!”中條時秀刻意把“小心”兩個字讀的特別眾,守衛的武士們心領神會的湧進來將三淵藤英圍住輕輕一擎架出去。
“等等!你們要幹什麼!放開我!我是幕府的天使,你們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們這是在抗命,中條出羽守!你這是在抗命……”
房間恢複寂靜與安寧,眾人沉默的望著三淵藤英被硬生生架走,隻有默默注視著三淵藤英被架走,專製的中原王朝還有一句“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室町時代雖然沒有流行這句,但亂命不可聽依然深入人心,武士對主君的忠誠必須有一個前提,主君不能下亂命,不能賞罰不公,不能偏聽偏信,總之緊扣一個公平,不公則無以積累威望,無威望如何為主?
封建的武家時代,秉承禦恩奉公的思想經曆幾百年的風雨洗禮,早已浸入武士們的骨髓中血脈裏,沒有恩賞便沒有奉公,當初禦家人集合起來跟著後醍醐天皇推翻幕府,就是因為幕府賞罰不公漸失人望,而不是因為什麼尊皇或者忠君愛國,否則也不會出現足利尊氏最後背叛後醍醐天皇建立幕府的故實。
足利義輝這麼做就是在逼迫吉良義時與他決裂,鬆井正之長歎一聲:“如此偏向六角家的決斷勢必會觸怒主上,激怒主上對幕府又有什麼好處?公方殿下這又是何必呢!”
大河內國綱冷笑一聲:“公方殿下大概以為自己可以應對三好家了吧!聽說山城國聚集五六千名來自各國的浪人,幕府已經將他們全部編入奉公眾,獨立成為一路軍勢,現如今幕府有八千軍力自覺也不怎麼需要咱們的保護了。”
憑借這些年吉良義時的幫扶和支持,幕府有錢有糧也越發的強勢起來,屢屢對外調解戰爭的和睦使得足利義輝乃至整個幕府陷入空前的自信中,再加上三好家的安穩老實,東國方麵吉良義時不斷傳來的勝利,給幕府一種即將複興的錯覺,莫說足利義輝感到樂觀,即使最悲觀的武士也覺得幕府將會有一個更好的發展空間。
菅沼定直很清楚畿內這種不正之風的來源,諷刺道:“不需要最好,誰願意去京都捧他們的臭腳啊!當我們願意去受那鳥氣,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起我們三河的武士,看看他們趾高氣昂的樣子,好像當今天下第一強軍似的,這種心態若遇到三好修理大夫的軍勢,隻怕堅持不過一時三刻就要完蛋!”
“幕府或許能夠複興,又或者不能複興……”中條時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便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與我們這些吉良家臣沒有太大關係,主上命我們守住近江兩郡的基業,並允許我等在危急時刻便宜行事,今日就是危急時刻,諸位團結起來擊敗六角軍,讓他們嚐嚐我吉良軍的厲害,也好叫畿內國人知道我吉良家不是那麼好惹的!就有勞服部石見守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