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知道?”
“曾聽武大敬提過——”
她提起這個已經死去的村老,將一聲歎息隱藏在平和的麵容之下:
“他說早年老皇帝提出過丈量土地,鼓勵百姓開荒。”
“是。”範必死點頭:
“當時開荒的人,每天一畝地,獎麥麩三鬥,且朝廷承諾,誰開的地,便記入誰的名下。”
這一道昭令頒布後,令天下百姓怨聲載道。
時至今日,在厲鬼橫行下,大漢王朝的權勢早就旁落。
鎮魔司的鬼權大於君權,甚至隱隱有種‘君權鬼授’的架勢。
就連稅收方麵,鎮魔司的索要稅務也比朝廷更多一些。
民間有傳聞:寧欠朝廷稅,不敢少鎮魔司的一粒米。
由此便可見端倪。
當時的老皇帝在位時,提出這樣的政改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朝廷國庫空虛,皇帝也沒錢,便想壓榨盤剝百盤以豐他自己的荷包袋子。
百姓當時為了朝廷的政令,拚命的開荒,可最終朝廷的承諾並沒有落到實處。
開荒結束後,朝廷並沒有兌現承諾。
當時在任的官員將開墾出的荒田記入政績,任期滿好紛紛升遷而走,卻留下了滿地的雞毛與傷痛給百姓。
百姓忙碌一場,沒有獲得朝廷的嘉獎,反倒開出的荒地記到了他們的頭上。
每年春季之前,他們都要為名下這些新開的荒田繳納高昂的稅費,缺一個子兒都不行。
而這些荒地大多貧瘠,種的瓈麥產量極低。
百姓往往辛苦勞作一年,到了秋收時,收下的糧食甚至不足高額稅收的三分之一。
當年得知要繳稅的噩耗後,有不少村民也曾集眾抗議,但都被一一鎮壓。
鎮魔司的馭鬼者那是非人的存在,朝廷也有差役,這些人對付不了厲鬼,還對付不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打殺了幾批之後,鮮血染紅了城門,最終鎮壓下了這些抗議。
隻是自此後,大漢朝各地的百姓俱都欠了朝廷高額的欠款。
“以我們萬安縣為例,這些流土村的百姓,恐怕從他們的父輩時期便開始欠朝廷的錢。”
年年交、年年欠。
“我早前看過賬冊,最多的,欠了180多兩銀。”
而這些村民一年到頭鋤頭就是掄出火星子,又能從地裏挖出幾兩銀子?
“父債子償乃是天經地義,這些債務代代相傳,就是還到一百年後,他們都還不清。”範必死道。
這樣的話題過於沉重。
就連自小長在夫子廟,與厲鬼為伴,早就煉出一副鐵石心腸的劉義真聽到這些話時,也不由感民生多艱,沉默不語。
流土村的人就是在這樣畸形新政下的產物之一。
“這些村民一來萬安縣就背上了數代都還不清的債,但好在地雖然貧瘠,也總歸是有地。”
範必死意識到這個話題過於沉重,連忙試圖挽救:
“他們大多都是遭了荒逃來的,聽說當年這些人的家鄉發了大水,淹了田地,才會背井離鄉來這裏,雖說欠債,但總歸也有口吃的。”
“隻是勉強活著而已。”
趙福生望著這些雜草叢生的田地,神情陰鬱。
她無聲的歎了口氣,範必死感應到氣氛的緊繃,正有些忐忑之際——他很快透過遠處半人高的雜草,看到了藏在那些荒田後的破舊房舍。
“大人,流土村到了。”
這話一說完,他與劉義真都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範無救鈍感力強。
他並沒有察覺氣氛的怪異,隻是急於想查鬼案,此時一聽到到了流土村,他眼前一亮,急著就想起身下車。
“慢點——”
範必死還沒將馬匹勒住,便見到了前方村口情況似是有些不對,連忙將弟弟叫住。
但他說得太遲,而範無救又太性急,話音沒落,範無救已經跳下車了。
“大人,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趙福生聽了這話表情沒變。
她在馬車上時聽範必死提起了流土村的來曆,知道村民曾受朝廷坑騙,至今村中幾乎家家戶戶都身背巨債,便知道這一行恐怕要碰些軟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