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時是怎麼說的?
“少春,你要不要馭鬼?”她問。
他要馭鬼!
這是一個大人給他的機會。
武少春瞬間警醒。
他一旦意識警覺後,整個人的魂魄似是被劈成了兩半。
一半仍保持著武少春的意識,另一半則是變成了郭威的老子,記憶且回到了多日前。
武少春的身體感知也受到拉扯。
一種極度陰寒的感覺籠罩他的全身,這種寒意令他畏顫,又令他周身皮肉刺疼,但在疼痛、恐懼之餘,又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護持著他性命。
而另一方麵,仿佛無止盡的疲倦席卷了他的意識,他覺得自己老邁而腐朽,身體有力不從心之感,身上重逾千斤,使不上力氣。
回憶仍在繼續。
郭威還在喊他:
“爹,你咋不應聲?”
武少春張了張嘴,他想說:我不是你爹——
但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
“爹不吃,沒有餓呢,回家再煮粟飯吃。秀荷和四蛋吃,秀荷嫁到我們家,一直都苦了她——”
一家人彼此維護,溫馨親近。
武少春的意識在分裂之時,意外通過記憶的碎片親眼目睹並親身參與了這一幕,心中怪異至極。
他已經知道了最終的結局,難免有些唏噓。
兩個大人都推來推去,最終郭家隻給郭四蛋買了一碗炒米。
買了之後,郭家人在周圍人嫉妒且眼饞的目光中想要離開,武少春的身體卻牢牢‘釘’在了原地。
這並非是武少春本意。
事實上他在意識陷入回憶的那一瞬,整個人就已經被厲鬼完全控製,無法自由行事。
郭威牽著孩子走了數步,看著孩子捧著炒米袋子歡喜的模樣,心中也很是開心。
但一家三口走了很遠,他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突然轉頭:
“爹?爹?”
兩夫妻以為老父親久未進鎮,因人多擠散了場,正有些焦急時——武少春快步回來了。
他提了一個青色的布袋子,袋子外麵冒著煙,煙中夾帶著香甜的氣息。
“爹,你這是——”
郭威吃驚的看著年邁的父親,遲疑的問了一句。
武少春受厲鬼記憶影響,將手裏的袋子往他遞了過去:
“給你買的一袋炒米。”武少春笑眯眯的道:
“我記得你娘在世時,你年紀還小,家裏那一年收成好,有餘錢,也給你買過一回,你還很喜歡呢——”
……
溫暖的回憶到此為止。
之後是李大齙子上門。
武少春在與蒯滿周、林老八等人去緝拿李大齙子的時候,並不覺得此人恐怖,反倒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可此時被困入郭父的回憶中,他想到李大齙子的名字,便情不自禁的顫抖個不停。
這樣一個可怕的存在對封門村的人來說是一個可怕的惡夢,他燒殺搶擄,無惡不作。
誰家辦紅白喪事,得先向他上禮,不然會惹怒土匪,進村劫掠。
李大齙子就是封門村一大惡霸,無人惹得起。
他一來就要四百錢,說是買郭家人的命,末了又想去搶灶台上放的炒米。
那一天,郭氏父子都為自己的兒子買了一袋炒米,一家人事後分食,隻剩了一碗,留給最小的孩子。
李大齙子一來就想將碗端走,懦弱了一輩子,從不敢與人爭鬥的郭父生平第一次大了膽子,要為自己的孫子留下那一碗炒米。
最終的結局不言而喻。
武少春目睹了郭父之死——不,準確的說他並非目睹了郭父之死,而是經曆了郭父之死。
那刀鋒砍在他的身上,劇痛鑽心。
這種痛感太過真實,隨著鋒利的刀口切入肉中,先是感覺到陰寒入骨,接著皮肉被撕裂,血液飆濺出,而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疼。
但武少春是經曆過厲鬼剝皮的幸存者,對於疼痛的忍耐非同一般人。
劇痛帶給他的不是令他想要逃避的昏厥感,反倒刺激著他的意識,往更真實的自己靠近。
與此同時,‘李大齙子’仿佛複生,砍了他後還不止,還掐壓著他的脖子,想將他壓進一旁沸騰的鍋裏。
‘轟隆隆。’灶膛內火光衝天,鍋中熱水沸騰。
可這一切帶給武少春的並非炙熱之感,而是沁入骨髓的寒意!
不能被‘李大齙子’按進鍋內。
他心裏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