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鋪的一端則是郭家柴灰堆積處,形成一座小山丘,隱約能聞到牲畜糞便幹涸後的味道。
郭家實在是貧窮。
進入郭家的村民及差役不約而同的掩住了口鼻,臉上露出嫌惡之色。
雖說這個年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但也沒有像郭威家這樣邋遢的,屋裏一股怪味兒,甚至有些熏眼睛了。
“郭矮子你——”林老八張嘴就想吐槽,但想到曹大宗先前說的話,又將到嘴邊的指責又咽下去了:
“你說你——唉——”
趙福生的目光借著光亮,在屋裏四周轉了一圈。
稻草鋪紮的床上沒有支蚊帳等物,隻淩亂擺了數件破衣,堆在角落。
一小捆舊衣裳紮成枕頭,放在床頭。
而引人矚目的,則是在灶台的方向。
那是以土夯成的簡易灶台,上麵架了一大一小兩口鍋。
大的是炒鍋,小的則是桶形湯鍋,都是同一個地方塞入柴禾,火焰燃燒後,兩口鍋會同時受熱——這是尋常村民家中常見的灶台樣式,趙福生曾在狗頭村的武大敬家中時也見到過。
趙福生將這屋中看得十分仔細,因為郭威在意識到兒子失蹤後,第一時間就衝進了這房間之中。
人類在厲鬼的力量麵前是半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遇到可以屏蔽感知、記憶的鬼域,人類的情感、理智及認知統統被鬼支配,但與厲鬼相較,人有七情六欲,情感與本能可能會占據上風,在與厲鬼較量中,透露出一些有用的線索。
趙福生認為,郭威家中鬧鬼,他興許受厲鬼影響,認知紊亂,不記得父親、兒子失蹤之事,但他身體仍殘存著記憶。
他在發現兒子不見後,第一時間所做的選擇必定是身體本能在支配著他。
也就是說,這裏興許是他兒子失蹤的第一場所。
換句話說,趙福生認為這裏也有可能是厲鬼隱匿的地方。
她看得特別仔細。
從屋裏的稻草床、柴灰堆,以及灶台、鍋碗等,每一處細節盡量都不錯過。
廚房的灶台是依靠著屋子轉角而建,在離進門的牆壁約半丈左右的地方修葺的,灶前擺了一個木樁砍鋸而成的小凳,旁邊堆了一些幹柴。
灶台上方的稻草常年失修,應該時常漏雨,因為屋角的土牆已經坍塌,露出內裏編的竹板,若是天亮的時候,陽光能從破開的牆壁處照入。
燈光下,可以看到灶台的正上方垂掛了一根凝結了厚厚黑色油脂的繩索。
繩索的下方垂吊著數塊黑漆漆的‘臘肉’,經曆常年煙熏後,這‘臘肉’外層包裹了漆黑的油脂。
趙福生的目光在這‘臘肉’上停留了片刻,曹大宗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她身上,見她動靜,便極會察言觀色,上前討好的道:
“大人,這是老臘肉,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若是遇上收成好時,家中有點兒餘錢,便借些錢買兩塊肉,醃後掛在灶上,常年累月以柴火熏之,肉越老越香。”
他露出笑容:
“大人辦案辛苦,到時你要回縣裏,讓鄉親們各家湊湊,給大人裝幾塊肉,都是尋常農家物,大人嚐嚐鮮。”
曹大宗這話一說完,林老八等人臉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這年頭日子不好過。
誰家米糧都有數,輕易不可能請人吃飯的。
但趙福生自縣中而來,又是鎮魔司的大人物,她如果要連吃帶拿,村裏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眾人心中惱怒又心痛,將曹大宗暗罵了個狗血淋頭,但表麵卻無人抗議,顯然都默認了曹大宗的安排。
趙福生沒有回答曹大宗的話,而是目光在這幾塊絞纏在一起的臘肉上停駐了片刻,接著又將視線移開,落到了靠灶的牆壁上。
一大片烏煙將與灶台相接的土牆熏黑,上麵泥沙被燒得斑駁。
她的視線順著這黑影往上移,隻見上方木梁也有被火燒灼的痕跡,呈現碳化的模樣,稻草也被燒了大半,沒有重新填補。
冷風順著屋頂破開的大洞往裏鑽,使得屋裏冷嗖嗖的。
趙福生將手裏提著的郭威往地上一扔,問曹大宗:
“當時失火就是在這間房內?”
曹大宗雖說時常往封門村跑,但他並非封門村人,對村裏的情況也不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