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二樓房間,在床沿上坐下,兩臂撐在膝蓋上,抬眼望去。
那亮著燈的玻璃展櫃裏,一隻孤零零的杯子。
他站起身,打開櫃門,將杯子拿了出來,握在手中。
淡淡的紫色,恍如清晨彌散於山野之間的霧氣。
這樣微涼而脆弱的瓷,難以想象,竟是從土與火中鍛造。
他握著它,半點也不敢鬆開力道,生怕失手就徹底摔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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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節後,陳清霧回到東城。
她給裴卲發去消息,請求他幫忙留心一下孟弗淵最近的身體狀況。
裴卲分外耿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哪兒,怎麽不自己來關心。
陳清霧:……我沒法自己關心才找你的。
裴卲:哦你不會就是害得孟總最近瘋狂加班的罪魁禍首吧。
陳清霧:……
裴卲:我說呢,明明裏程碑節點都是按時完成的,他還緊趕慢趕,像要趕去投胎一樣。
裴卲:你倆到底啥情況啊?
裴卲:需不需要我幫你們撮合一下?
陳清霧懶得理了。
裴卲刷屏式的發了一堆之後,終於說:放心,我會照顧他的,他要是知道你關心他,一定很開心。
陳清霧趕緊回復:就是因為不想讓他知道才找你的啊!
裴卲:哦。還好你提前說了,不然我正準備告訴他呢。
陳清霧開始理解為什麽趙櫻扉懶得加他好友了。
她無力地回復了一句“謝謝”。
因提交了加急申請,節後第一時間,陳清霧就排上了麵簽。
在等待出簽的這段時間裏,柴窯今年最後一次開窯。
陳清霧送去的這一批作品,精品率極高。
很快,簽證下達。
沒有耽誤時間,陳清霧立即訂好去往洛杉磯的直達航班,同行的還有一位展覽籌備組的工作人員。
十二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抵達洛杉磯是在上午。
麥訊文分外客氣,自己開了車去接機。
一月的加州仍然陽光明媚,沿途遍是棕櫚樹,很有一種熱帶風情。
麥訊文的父母住在帕薩迪納的一棟英式風格的別墅,那裝修風格有些過時,據說大部分是他祖父祖母當時裝的,後續隻做了一些修補工作。
進門之後,麥訊文兩廂做了介紹。
麥訊文母親是美國人,名叫米拉,分外熱情開朗,且說得一口流利中文,“清霧”這個對於外國人而言舌頭打結的名字,在她那兒完全不在話下。
陳清霧率先送上提前準備好的禮物,米拉放到餐桌上打開,一時驚呼,“是你做的嗎,清霧?我聽文森特說,你也是陶藝師。”
文森特是麥訊文的英文名。
“是的。”陳清霧笑得兩分靦腆,“我拿走了莊老師的一套餐具,我想,也還一套餐具比較合適。”
剛從柴窯裏開出來,相對而言,更符合西方飲食文化的一套餐具。
“你們中國人叫投桃報李?”米拉笑說。
“對。”
“謝謝!我好喜歡!我想我一定會好好使用。”
麥訊文父母非常好客,親自準備了今日午餐。
他們餐廳臨著院子,院子外麵種了一株檸檬樹,樹影婆娑,天色湛藍,這一頓午餐分外有情致。
米拉切著牛排,笑問陳清霧:“弗淵最近還好嗎?”
陳清霧不願撒謊,隻好說:“我最近和他沒有怎麽見麵,所以也不是太清楚。”
米拉便順勢說起,每一次孟弗淵來家裏做客,他們都非常開心。
西方人總是不吝讚美之詞,米拉稱讚孟弗淵真誠、正直又善良,他們非常榮幸能夠擁有他的友誼。
陳清霧意識到,自己聽得惘然極了。
孟弗淵之前的人生,對於她而言,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孟弗淵其實也滑雪滑得極好,念書的那兩年,常會跟麥家一同去Aspen滑雪。
他每次來做客,都會用心挑一支口味上佳的葡萄酒。
他會驅車兩百公裏,隻為幫米拉給朋友送一缸金魚。
他還會幫忙割草,給檸檬樹剪枝,騎車帶阿拉斯加犬去散步。那狗五年前去世,他還專門飛來一趟,參加它的葬禮。
公寓附近有家意麵館,店主是個聾啞人,他讀研時期幾乎兩天去吃一次。其實那家店味道特別差勁,假如沒有他的支持,或許早早就已倒閉。當然,在他畢業後不久,那店就轉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