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霧下樓腳步疾速。
祁琳就坐在客廳裏, 一瞥見她的身影便立即起身。
然而陳清霧徑直往外走去,似是壓根沒有注意到周遭。
祁琳正在猶豫要不要跟過去瞧一瞧,孟祁然自茶室裏走了出來。
他捕捉到了陳清霧消失於門口的那一瞬,問祁琳:“媽, 霧霧怎麽了?”
祁琳隻搖了搖頭。
孟祁然立即大步跟了出去。
看見陳清霧已要走出大門, 孟祁然急忙兩步邁下台階,“霧霧!”
陳清霧腳步稍頓, 但並未停下。
孟祁然個高腿長, 三步並作兩步, 在門前的樹影下,追上了陳清霧。
陳清霧淡淡地投來一眼,“……什麽事?”
孟祁然正欲開口,目光不經意瞥見她頸側皮膚,一時愣住。
樹下立了路燈, 借那燈光看去, 冷白的皮膚上, 一抹醒目的暗紅痕跡, 仿佛是……吻痕。
孟祁然呼吸一窒, 幾分倉皇地移開了視線,“……怎麽了霧霧?看你好像情緒不大對。”
陳清霧搖了搖頭,“我出去走一走。你回去吧。”
然而她鼻尖泛紅, 睫毛還有未幹的水霧,明顯剛哭過,這情況他無論如何不能置之不顧。
“我陪你一起。”
那種無能為力而衍生的憤怒情緒,隱隱翻了上來, 陳清霧深深呼吸, 不由地伸手去掏外套口袋, 摸出香煙和打火機。
她抽出細梗的煙,夾在指間,垂眸,滑動打火機。
孟祁然目光落在那枚打火機上,又是一滯。
素銀機身,並無任何多餘裝飾,隻有多年使用留下的細微劃痕。
它眼熟得他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誰的東西。
亮起的焰光,照在陳清霧蒼白的臉上,那一霎隻覺得她恍如瓷像一般易碎。
“……誰對你說什麽了嗎,霧霧?”
陳清霧緩緩地呼出一口輕薄的煙霧,搖頭,往旁邊讓了一步,打算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孟祁然眉頭微擰,伸手一把擭住她的手臂,“霧霧,我是想幫你……”
“怎麽幫?”陳清霧霍然抬眼,所有情緒齊齊上湧,語氣也跟著衝了幾分,“你幫得了嗎?”
“你什麽都不說,我……”
“說了就有用嗎?你什麽都不懂……”
“你不告訴我,我怎麽……”
“對,隻要我不告訴你,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似有薄刃快速劃過心口,孟祁然清楚知道這句話是在控訴他過去的無所作為,他一時啞然,“……對不起,霧霧,過去是我的錯。我很想彌補……”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彌補,我隻想要……”
她倏然住聲。
孟祁然立即欺近一步,追問:“想要什麽?”
陳清霧不說話,手臂用力掙紮。
像是急於擺脫他不可。
孟祁然微微擰眉,說了句“抱歉”,一把將她拽入懷中,兩臂緊擁。
“你為什麽不相信。不管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他沉聲而堅決。
這擁抱極緊,陳清霧實在缺失力氣再做抗爭,心情幾如破罐破摔,自暴自棄,“……祁然,你讓我覺得自己活得像個笑話。過去我那麽想要你的一切,你視而不見;我徹底放棄之後,你來告訴我,什麽都可以給我……過去你在做什麽呢?我20歲生日那天,跟你開玩笑說,等到你22歲生日,我們去領證。結果你生日當天,跟朋友跑去山裏徒步,因為信號不好,電話整天打不通。那天,你在想什麽呢?是不是過了零點,鬆了一口氣?”
“我……”
“我不是想翻舊帳,也從不打算怪你什麽。我舉這個例子,隻是想告訴你,你所謂的彌補有多麽可笑。你根本彌補不了,因為一個人的人生隻會有一個22歲。現在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唯獨你給不了。”陳清霧閉眼,垂落的手上,那香煙仍在靜靜燃燒,心裏隻有一片空茫的的白,“……放開我吧,我真的非常痛苦,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孟祁然一動也不動。
“祁然,不要讓我討厭你。”
孟祁然一頓,手臂這才緩緩鬆開。
陳清霧趁勢輕推一把,掙開了他的擁抱,一眼也不再看他,快速往前走去。
孟祁然站在原地。
撲進他胸口的隻有風聲,心髒空蕩蕩的連回響都不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屋的。
祁琳幾分關切地迎了過來,先問他清霧怎麽樣了,他搖了搖頭,徑自往樓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