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業從學習班出來,心中鬱悶,此番整治,一二年倒是可以消停了,那以後呢?總不能每次都是搞運動吧!朱元璋殺人剝皮都沒能阻止官吏的貪汙,俸料過低固然是一個原因,但關鍵還是製度,可他又能建個什麼製度,李思業心中茫然無緒,也知道此事急不得,還是多問問大夥兒的意見吧!
官轎悄然停在他麵前,躬身鑽了進去,悶聲道:“回府!”
天已經擦黑,古時候沒有路燈,夜生活也不象現在這樣豐富,所以又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說法,這卻是因為普通農家點不起燈油的緣故,隻能上炕做完那不用點燈的事,便精疲力竭早早睡了。在益都,燈油早是尋常之物,但早睡的習慣卻依然保持。李思業一路過來,偶然碰到的行人,不是東倒西歪的醉鬼,便是哼著葷曲的嫖客,這食色乃是人之本性,李思業也沒有去幹涉,隻是嚴肅了行業規則,若有逼良為娼或是拐賣幼女的事發生,那是定斬不饒的。
親兵隊護衛著官轎緩緩在大街上行著,馬蹄鐵敲打著青石板,發出清脆的‘踏噠’聲,李思業望著窗外,心裏卻在想那個小縣令說的話:“保護林木,隻有讓老百姓清楚它的好處,才能有好的效果。”
說得很好,其實不僅是林木保護,引伸開來,任何法律不都是這樣麼?隻有讓百姓都知法懂法,律法才會發揮它的作用,法為社會穩定之本,西方用自由、博愛的思想發展成後來的繁榮世界,其根本還是建立在平等的法製之上。
但中國的權製社會已延續數千年,權大於法的思想早已在人們頭腦中根深蒂固,以權製國也並非沒有優點,最典型就是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象那後世的印度,自詡民主社會,法製健全,修個機場也要在議會裏吵嚷幾十年,機場的球毛都沒見一根,所以這權製也好,法製也好,關鍵是不要過了頭,權和法保持一種平衡,這便是中國中庸思想的精髓,用個流行的詞,就叫“和諧”。
李思業望著萬家燈火,心裏卻沒有半點頭緒,“或許我要做的事隻是平整一塊土地,再種下一顆種子”他苦笑一聲:“可是這種子又是什麼?開啟民智麼?若有電就好了,家家戶戶都能看電視、聽新聞,豈不比那報紙快捷得多。”
“報紙!”
他想到此,腦中突然如電光火石般掠過“報紙”二個字,心神激蕩之下,竟站了起來,幾個轎夫突然失去平衡,轎子險些摔翻在地,李思業連忙穩住身形,腦中急速思索道:“這報紙其實在宋國已經十分普及,自己在臨安賣酒的時候,也曾買過街頭的小報,但內容卻真真假假,信了它有時會害人,不信卻又會誤事。而官方的邸報,無非是皇帝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誰又被提拔了、要麼就是駢四驪六的長篇大論,更是沉悶無聊。但山東卻沒有報紙,自己為何不辦份麵向民眾的官報,內容生動有趣,而且要實用,象什麼各地的糧價、油價,每年該交多少稅,這些都是普通農民感興趣的,就算本人不識字,也可叫上學的娃沒事讀上兩段,到時再把各種律令寫得通俗一些,這關心糧價的同時,也可以順便讀到,久而久之,豈不是開了民智。”
李思業想到此處,不禁手舞足蹈,興奮異常,若不是坐在轎子裏,他真要衝到大街上跑上一兩圈,興奮之餘又想道:“在辦官報的同時,再辦些商報,介紹各地商品、推廣先進技術,再登個廣告什麼的,收些費補貼官報,為了讓老百姓買份官報象買根蔥似的便宜,這虧本是避免不了的,但也不能總讓他來填這個窟窿吧!”
也不回府了,直接去找元好問,元好問早搬離了那個種菜養雞的小屋,住進了寬敞、幽深的三進大宅,老婆孩子也從老家接來,不過李思業卻知道元好問必然還在官衙裏勤奮補課,那是當然的,他早上才把厚厚一疊地方官的言行錄扔給他。
官衙裏燈火通明,從窗紙上映出元好問高大而略佝僂的身影,時而俯身細讀,時而站起搖頭歎氣,李思業推開門,看到的卻是一雙滿含怒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