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問到這份上了說我是誰還有什麼用,站起來說聲對不住就打算回房去,不想被那粟特人一把拉住衣領我說:“你們中原人禮尚往來,我回答你三個問題你也該回答我三個才公平。”
於是,我告訴他我叫裴光光,受一個叫盧琉桑的人之托來要賬!有他的親筆信做憑證。
粟特人要看信,說若是事實定會給我錢,可這事,我們三人,他們倆是一夥兒的,我傻麼……總得找幾個證人當場看著不至於他們看完了撕毀了信才行吧?可這粟特我人生地不熟找誰也不靠譜啊,正愁著,走廊地板開始撲騰撲騰的響像一隊駱駝經過似的,抬頭一瞅,哈,果然是天助我也。來人竟是那刀疤臉一幹人等,我也知道求他估計也不保準兒,沒準回頭我再走沙漠回長安就被他半路伏擊給滅了,可眼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幾個人在那長安人房裏坐定,刀疤臉舉著信給這粟特人看,隻見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我的心也跟著越懸越高,不會他終於想起來欠誰的錢然後惱羞成怒打算殺人滅口了吧?誰成想看完了,那粟特人卻激動萬分地抓住我肩膀直說謝謝,弄得我一頭霧水,不過心總算放下了,暫時應該還能留著這副皮囊喘氣吃飯,人高馬大的家夥仍舊在激動,並問我要什麼作為酬謝……我說讓他把錢還了讓我回去有個交代就行,他卻笑,然後便受了驚的駱駝一樣撲騰撲騰跑了,我再看一眼那信,這上麵難道有升仙的法子麼?他怎麼高興成那樣?看長安人,好像他也懂,他跟我擺手:“我隻會說,字卻一個不認得。”
這事,隻有粟特人自己明白了,可他高興的跑了,也沒提還錢的事兒,這我再上哪兒管他要去啊?
又待了幾天沒動靜,倒是與住在這兒的刀疤臉聊了兩回,原來他們剛出了粟特東西就被搶了,索性沒損失太多隻好折回來,等著采買一些粟特商書販回長安去賣,他問我何時回長安,我說不急。
是啊,我急什麼呢,回去了怎麼麵對那些人那些事呢?即便十分想念崔扶可如何再回到崔家?回去了麵對王小姐我又該是什麼樣的態度與之相處?我不想崔扶為難。
那曇花般一現的粟特人尚唐再沒出現過,刀疤臉也帶著駝隊離開了。
春天來了,夏天也過去了,秋天的腳步近了……八月十五的大圓月亮下我穿著粟特女子的衣著想崔扶和禾苗,也惦記盧琉桑,不知道那粟特人去還他錢了沒有。
我在這兒的一處酒坊跟著一位老婆婆學釀酒,老婆婆與我語言不通,平日裏我們倆都是比比劃劃,實在說不清了就在沙地上畫圖然後再抹去,釀酒很難,需要耐性,我想若是崔扶在就好了,一定能學得很地道,而且一定已經將粟特話學會了。眼前忽然多了一塊兒帕子,仰頭看看,是老婆婆,她指了指眼睛,我一抬袖子抹掉眼淚衝她笑了笑,搖搖頭。
“灰-家-吧。”老婆婆三個字說的很是費力,可我聽懂了,眼淚煞時便止不住,老婆婆在我旁邊坐下看著我哭。哭夠了把心裏的話一股腦都說給她聽,她隻是眨著眼一臉平靜地聽著,最後還是那三個字“灰-家-吧。”
又一個春天來的時候我決定回長安,不管怎樣,都該回去了,帶著很多老婆婆送的蒲桃酒,又買了許多粟特的特產和小玩意,有給禾苗的,當然,大部分是用來賣掉賺錢用的。我在找商隊的時候刀疤臉又神奇般出現了,要了我六頭駱駝,我說沒錢,他說可以先欠著,回頭把貨物賣了再付錢也行。原來,長相和心地不一定就是對稱的。
雖然走過一次沙漠了,但這沙漠裏的艱辛還是讓人覺得難熬。夏天的時候我們經過一塊又一塊的綠洲,我又買了一些貨物帶著,好在刀疤臉沒有又多要一頭駱駝。
“我們走的是以前的路線對不對?”在經過這些綠洲之後我問刀疤臉。他點點頭,一貫的惜字如金表情。
“再往前走五天又有個綠洲,叫水香湖對不對?”我問,他又點頭,這回誇了我一句:“記性倒還不錯。”
“盧……桑路就是在水香湖被押回去的。”我說道。刀疤臉沒搭我的話反而一夾駱駝肚子跑到前頭吆喝去了。
往前行至第三天,黃昏,烤了一個中午和下午,就盼的這個時刻,大家停下來歇了會兒,我靠著駱駝,拿出水袋正喝水,忽聽刀疤臉大聲吆喝說風沙來了,快躲好,我趕緊扯下氈毯靠著駱駝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