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這個時辰不忙,剛剛起床不久,雲鬢橫斜滿團春色,襯著她深目高鼻愈發風情萬種。我問石姬士子們的住處她便笑。
“怎麼,還是舍不得你那馬書生?我說你這個大小姐,他若是此番及了第你還有個做官夫人的指望,若不然呢?難道你守著他兩袖清風的過日子?”石姬一邊拿著沉香木水漱口一邊說道。
“我覺得以他的才華及第不是什麼難事。”嘴上說得滿滿。
“嗤——你呀,天真,你沒聽聞人家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及第,那得祖上多大的陰德,也不想想你如今是什麼身份,你爹怎會放任你嫁給一個窮士子?所以我說,大小姐,那馬書生你還是放到一邊去吧,這京裏富貴才俊多了,怎麼不比馬書生強呢?”石姬漱了口,伺候她的小姑娘已端了鋪滿了花瓣的熱水來給她洗臉了,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石姬是個會享受的人,又無比小心她那張臉,就算她直接擠著花汁洗臉也沒什麼奇怪。
她不提這京裏的男人還好,一提我倒愈發覺得馬懷素難能可貴了。
我不置可否輕哼一聲,石姬便不理我,認認真真地洗臉,她本就十分白皙,經了熱水便有些透明,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洗好臉石姬又弄頭發,她的頭發天生有些糖炒之後栗子殼的顏色,帶著光亮似的,與我們中土不大一樣,很是好看。
“怎麼,又碰上討人厭的了?”石姬往臉上塗塗抹抹,嘴唇上不知塗了什麼,亮亮的,像上好的櫻桃的色澤。
“是啊,討厭,這長安城的男人自有一種涎臉賴皮的德性,天生高人一等似的。其實呢,若不是頂著某些個名號靠著祖宗的餘蔭誰搭理他們!”
“看來這是被給了氣受了,來,給姐姐說說是誰。”石姬笑道,她一向是個沒心沒肺的,就愛聽這些男人欺負女人的段子。
“行啊,那你先告訴我馬懷素住哪裏。”
“你這個榆木心眼的,怎麼就那麼實心兒,那個窮書生到底哪裏迷了你的魂勾了你的魄。”石姬道。
這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石姬這裏有幸見得到她本人的都是非富即貴,個個都會說甜言蜜語都會許海誓山盟,相較之下馬懷素確實看著木訥了,但男人麼,會甜言蜜語的就如同那牆頭生的草,哪邊風來哪邊倒。可誰見大樹隨便倒了?除非風太惡雨太狂。
好歹石姬這算是答應了幫我打聽馬懷素住處,我心裏有了點希望,出了酒肆的門看看日頭時辰不早了,夜市也悄悄熱鬧起來,搬東西的、呼朋引伴的聲音不絕於耳,雖然朝廷屢屢下令禁止顯然沒什麼效果,就是嘛,禁止個鳥,吃完了晚飯憋在家裏黑咕隆咚還不如到街上走走,再者,夜市開了便有稅錢,收了自然歸國庫所以,鼓了的還不是皇帝的荷包?
走著逛著,被一個熱情的老媼拉住非說我明年紅鸞星動買一個同心結戴戴,我聽完便一攤手:“您看錯了,我這三年之內動不了,熱孝在身呢。”不過看那同心結實在漂亮,價格又十分公道不免動了心決意買下來,就算星動不了當個小玩意戴戴也好。
我的手還沒碰到同心結斜刺裏便伸出一隻手將東西半路攔下了:“這個我買了。”
“是這位小哥先看到的。”老媼倒是個實在的。
“他熱孝在身戴這個不大好,是吧,小兄弟?”男子笑著,我扭頭看他一眼。
我楞了一下,這男人,這男人不是那雨中撐傘獨行自以為玉樹臨風到天下無敵、女人跟他打個招呼他非以為是投懷送抱的的崔某人麼?
我收回昨日在崔府說的話,長安原來也不大嘛,這麼一個多月我都相繼碰見馮小寶和這崔某人兩次了,要說單純隻是緣分也有點不靠邊兒吧,尤其這崔某人,一天見一次,趕上我每天給駱駝爹請安問好了。
好在現在光線暗淡我又穿著男裝他也沒細打量,否則真被他一嗓子喊出“你不是昨日攔路對我表白的女子麼”那我的臉可就丟光了,長安城也別想再混下去。
低頭,摸摸鼻子佯裝落水狗狀走人。
我就說長安城的男人們討厭吧,一個小小的同心結也搶,明明滿大街都是。轉念一想,對啊,滿大街都是我又何苦跟他生這個氣,換家買一個不就完了。
果然沒走幾步一個老頭兒麵前的竹筐裏也是一堆,隨便買了個繞在指頭上往回走,沒走幾步就覺得手指頭上一空,眼前又是那個討人厭的崔某人,那張漂亮的臉孔此時看來——真是讓我想一拳揮過去砸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