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知名的故人(2 / 2)

左眼看見一個小駱駝,清俊的臉上滿是疑惑:“大姐,你怎麼了?”

暫不管他了,我用好使的左眼瞧瞧六個小廝:“我能進去了吧!”

小廝連連點頭鞠躬。

小駱駝叫鄒昉,也是日字邊兒。

小駱駝跟在我眼神不大利索的右邊直問我怎麼了,我隻得答他一句:“出門溜達被狗追撞樹了。”

我知道他不信,本也沒指望他信,眼下重要的是——我這眼睛會不會廢了。

“大姐,你先回房去,我讓人去請大夫來。”小駱駝說道。

右眼不大利索,我隻好轉轉腦袋,這孩子,據說一十五歲,臉皮生得很好。

我忽然有點可憐他,這孩子其實不錯,若是沒那個羅鍋將來肯定是個翩翩佳公子。

大夫是鄒昉親自帶著來的,看了看說不妨事用冰敷一敷就好,留了一個小瓷瓶的紅花油,鄒昉看著我樂,我一隻眼睛打量他,果然還是沒長大的孩子樣兒,眉毛不那麼英挺,有些柳葉的形狀,男人長了女子的眉毛大抵不是什麼樂見的事情。那張稍有稚氣的臉上有雙亮晶晶的眼和形狀好看的嘴巴,不像富二娘那樣的薄唇,也不像我駱駝爹那樣下垂的嘴角,我形容不來,總之還挺好看。

“大姐,你快敷敷眼睛,現在看起來好像烏雞眼。”鄒昉還樂。

樂著樂著外頭小侍女進來說蕭公子來了,鄒昉便忙忙走了。

鄒家的生活圈子果然離我太遠。

我拿冰袋敷了一個下午的眼睛,讓侍女拿來菱花小銅鏡一看,還是烏眼青,我琢磨晚上飯就不去一起湊活了,等改天好了再說,免得惹我那駱駝爹生氣。

可惜,沒躲過。富二娘來了,厚厚的脂粉上堆出一副關懷之意,我卻看到了她那皺紋橫生的麵皮上的幸災樂禍的神情。

別問我怎麼看出來的,我要是她,我也幸災樂禍。

我就知道躲不過,當然,還是一口咬死說是被狗追的。

晚上,駱駝爹發了脾氣,瞪著我烏眼青的眼睛大半天之後罰我明早不許吃飯。

我尋思,還成,沒讓我跪一晚上,知足。

於是我樂顛顛打算回去睡到明天中午,也許是我臉上的表情不夠難過,駱駝爹又叫住我說明天一天不許吃飯。

我尋思,也成,沒讓我跪一晚上,知足。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一覺睡到後天早上的本事。

早上我就餓醒了,可屋子裏丫環們已經很聽話地撤去了一切點心蔬果,雖然金銀玉石值錢,可我自忖沒那個牙口,要喝茶,丫環們勸了說大早上就空服喝茶傷脾胃。

中午,餓得我有點反酸水。

小駱駝也沒給我送點吃的,於是,決定收回昨天對他的那點憐憫。

原來,是為了給他娘在駱駝爹麵前破壞我的形象。

切,我才不怕——本來我就沒形象。

晚上,我仍舊攆丫環們出去,我餓得直撓桌子,也顧不上茶水冷熱了,倒了一杯咕嚕嚕下肚。

“娘誒,多虧您去的早,要不到這兒了一天不給吃飯您可真受不住。”我又倒一杯茶,咕嚕嚕又下肚,“您說您平時總給我吃那麼飽幹嘛,弄得我這連一天都受不了,將來我要是活活餓死就都是您害的。”

“呸呸,對不住啊娘,我就是餓的,您也知道我一餓就不是人。”

第三杯,咕嚕嚕下肚。

喝完了,沒人搭理我,上床睡覺。

這一晚可真是辛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來,臉沒洗牙沒刷隻把頭發綁了綁,不是因為勤快,我是怕一會吃飯頭發落都粥碗裏去,推開門,霧蒙蒙的,幾個青灰袍子的正輕輕地掃著地,掃帚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到了中堂,丫環們正無聲無息的擦拭著家具,看到我她們都小小愣了下便不管我是坐是立了,我在擦拭過的高足椅上坐下,因為餓得沒力氣所以脊梁骨也就直溜不起來,當然,大多數時候我也不喜歡坐得像個正人君子似的,太累,歪著多好,借力。

中堂的門大開著,外頭沒有花兒,隻有一重重的大房子。還有幾口大銅缸,據說是儲水防止走水的,缸蓋兒上有神氣的獸首,獸首再神氣我也沒興趣,不過是一堆銅——一堆不能鑄造成銅錢的銅就是沒用的東西。

我歎氣,好大的一個府邸,如果我娘活著一定要驚訝個十天半月,就連石姬偶爾送我一條熏羊腿帶回去她也要念念叨叨直到吃完了,那骨頭必然被她在釜甑裏細細地熬成一鍋湯,多放些鹽巴,再喝個幾天。

這院子可比羊腿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