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安看了看碼頭,泗州居然沒有一個官員來送行,足以見他們心虛的程度,他冷笑一聲,“這件事我知道了,我們先去揚州,再看看其他州縣,然後一並算總帳!”
半個時辰後,李慶安的船隊離開了淮河碼頭,繼續沿著漕河向揚州方向而去。
泗州的官員們並沒有冷淡李慶安的離去,相反,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派人喬裝漁夫去碼頭上查看情況,當李慶安船隊離開臨淮縣的消息傳來,泗州官員無不額手相慶,他們是幸運的,李慶安的低調使泗州民眾幾乎都不知道是他到來,以至於沒有出現大規模的跪地喊冤,讓他們僥幸逃過一劫。
就在李慶安的船隊剛走,縣令王家駒便匆匆趕到了州衙,他也是一臉興奮。
“使君!”他跑進太守房時被絆了一下,險些摔了一跤。
“王縣令!”
太守周秉義有些不滿王家駒的失態,“這般急急匆匆做什麼?”
“使君,李慶安走了!”王家駒按耐不住滿臉的興奮。
“我知道,但你至於這樣得意忘形嗎?”
王家駒見太守表情沉重,不由吃了一驚,“使君,出什麼事了。”
周秉義摸了摸自己的滾圓的肚子,歎了口氣道:“他雖然沒有發現什麼,但我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太守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停止收稅?”
周秉義點點頭,“李慶安在半年內連下兩次江南,足以見他對江南的重視,第一次是因為吳王割據結束,他需要安撫江南,所以他沒有任何動作,而現在他已經控製了江南,南唐又覆滅了,他再沒有後顧之憂,現在又下江南,即使隻是視察,也說明他對江南的重視,王縣令,既然南唐覆滅,我們便可利用這個機會收手了,這些年我們也賺夠了,別最後栽再這上麵,明白嗎?”
“可是.....”
王家駒還想說什麼,卻被周秉義打斷了,他冷冷看一眼王家駒,“沒有什麼可是,我已經有言在先了,如果你不肯放,最後倒黴的是你,王縣令,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隻是失察,你不要不知好歹!”
周秉義的語氣異常冰冷,仿佛將王家駒推進了無底冰窟,他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家的,他腦海裏一遍一遍地在重複周秉義的話,‘王縣令,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隻是失察!’
明明最初的想法是他周秉義決定,現在卻要全部推到自己頭上,王家駒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住在縣衙的後宅,從州衙回來,他沒有去縣衙,而是失魂落魄地直接回了家。
王家駒今年四十餘歲,他不是科班出身,而是而是從縣衙的主事得到提升,而一步步做到臨淮縣縣令,大唐的官員出身一般有三類,一是科班,通過科舉入仕,這一類根正苗紅,往往都能做到高官,其次便是門蔭,門蔭是一種製度,便於產生官二代,但製度很嚴密,什麼職位、多少名額都有嚴格的標準,大軍眼睛都盯著呢!沒人敢作假。
再其次就是以吏入官,也就是九品以下的官的獲得提拔,進入官場,主要集中在縣衙,這入官方式是三種當官中最艱難的一種,不僅需要後台,而且更需要資本,王家駒本來是一個富家子弟,一個親戚在京城楊國忠府上做事。
為了出頭為官,王家便通過這個親戚的關係,搞到了一個主簿的頭銜,然後再一步步在官場中打拚,為此,他們家幾乎已經耗盡家財,他才一步步地做到縣令,既然手中有了權,他肯定是要把失去的家財全部撈回來。
短短幾年時間,王家駒便通過巧立各種名目的稅費撈了上萬貫錢財,但也僅僅隻是把他耗去成本收回,還談不上賺錢。
現在周秉義要他停手,而且不僅是停手,聽口氣還要讓他來承擔全部責任,王家駒隻覺心力憔悴,回到家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內。
“老爺,你怎麼了?”
王家駒的妻子發現了丈夫臉色慘白,還以為是公務繁忙累的,連忙給他倒了杯參茶,放在桌上。
“老爺,要麼你去睡睡吧!”
“夫人,恐怕我的小命要保不住了。”王家駒慢慢閉上眼睛,他仿佛看見自己被押赴刑場砍頭了。
“老爺,你這是說什麼話?”
縣令夫人慌了手腳,以為丈夫在說胡話,“我去請醫師!”
“夫人!”
王家駒叫住了她,“你不要去找醫生,我沒事。”
縣令夫人姓張,是王家駒的表妹,也是大戶人家女子,在遇到事情時夜能冷靜下來。
“老爺,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樣失魂落魄。”
“是這幾年那些稅費的事,李慶安今天來了,雖然他已經走了,但很可能會有禦史來查案。”說到禦史來查案,王家駒便渾身一陣抽搐。
“可是......這並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泗州上上下下都有份,你不是說周秉義貪得比你還多嗎?”
“可現在的問題是,周秉義說這一切都是我主謀,他隻是失察,所有的責任都在我身上,和他無關。”
說到這裏,王家駒有些憤怒了,他記得清清楚楚,三年前的正月初三,就是這個周秉義把自己叫到他家裏去,威逼利誘,迫使自己就範,按照他提的方案的實施,現在他倒不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