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在天涯(二)(1 / 3)

火辣辣的太陽像一頭怪獸折磨著它腳下的人們,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肖曉曉用手理了理亂糟糟的長發,他發過誓,如果沒考上大學,他是不會剪發的,他也不明白這種行為是一種理念,還是一種誓言。頭發曬得像著了火似的燙手,肖曉曉實在是熱得喘不過氣來,來到公交車站牌前他站住了,抬頭看了看,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從上麵找出點什麼希望或者說發現,也許是人的一種本能。

站牌上除了一些陌生的地名處,肖曉曉僅僅看懂了一個:四平路。

四平路,在肖曉曉的腦子裏好象停留過一刻,又似乎在某一時刻像慧星擦過一下,肖曉曉便對它有些印象,似乎又是聽某人提起過。

站牌旁站了許多人,人們正用驚奇的目光看著肖曉曉,似乎他是從原始社會走來的。

肖曉曉一站到站牌旁,人們紛紛躲讓,他仿佛看到人們正雌牙咧嘴地笑,嘲笑,像狼一樣的笑聲,他們在嘲笑他的腿,嘲笑他的醜陋、愚昧、土氣、無知……

痛苦是一種難言的苦難,一種類似毒蛇一樣的東西在吞食肖曉曉的心,在吮吸著他的血;但又像久別的戀人一樣狠狠地吻著他的心,使他在陶醉中顫粟。

上海,肖曉曉真的好愛你,卻又那樣害怕你。

但肖曉曉很快又想起了四平路,他盡力地在腦子裏搜索那類似熟悉的名字,腦子空白得近似一張未寫過的白紙。

肖曉曉不禁有些憎恨自己的腦瓜,它被貧窮淘空了記憶力,他用力使勁捶打著。

腦袋必竟是腦袋,並不像人們所說的“駱駝形”在一陣痛打之後會生出奇跡。

一陣苦想之後,肖曉曉什麼也沒想起來,倒是想起這幾天的流浪有些淒涼。無意中他將那張空白的紙卷起了一角,肖曉曉驚奇地看到了一張麵孔,一張令他激動的麵孔,是叔叔的麵孔。

原來有些東西是埋藏在反麵,逃過了記憶的眼瞼。

肖曉曉記得叔叔過年在他家說過,他在四平路的城建學院裏的工地上幹活。

在一絲的驚喜後,肖曉曉又犯難了,去年叔叔在那裏,今天還在那裏嗎?可他已別無選擇,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決定去試一試。現在正是正午時分,站牌下站滿了人。人們一個勁地擦汗,嘴裏還不停地罵著。肖曉曉雖聽不懂他們罵什麼,但從他們的表情上看是在詛咒天氣。人們見肖曉曉過來了,互相讓了讓,但那奇特的目光裏充滿了迷惑和警惕,他清楚地看見人們在搖頭歎息。

有幾位高傲俊美的少女,用手捂住鼻子,眼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那種神情令人看了覺得可憐。

肖曉曉看了看自己那已變黑了的襯衫,臉上感到一陣火辣,腳上的那雙解放鞋像一個重磅炮彈在轟著人們的眼睛。

從人們眼角的餘光裏,他讀懂了自己的價值,也讀懂了人們的價值。

在那一刻,肖曉曉沒有悲哀過,也未感到自己的狹小。人們的神情反而加注了他的信心,使他更加堅強去麵對自己的處境,找回那個貯藏尊嚴的匣子。

上海不過是他肖曉曉走向成功的一個過站而已。

車過了一站又一站,就是沒到四平路,車內更顯得擁擠了。

上海永遠是一個擁擠的城市。

“你下車嗎?”

“不下”

肖曉曉想讓後麵人過去,可左右人擠得他無法動彈。後麵傳來了一陣掙紮聲,可無論怎樣掙紮也下不了車,車上的人太多,後麵傳來了焦急的喘息聲,甚至還夾雜著哭腔。

肖曉曉一咬牙決定說:“我也下,你跟後麵。”

肖曉曉不知道為什麼,他此時有一種豪氣,難道為了向人們證明他有著高尚的情操?同時也以此來換得人們對他的好感嗎?

他不知道。

下了車,肖曉曉長長噓了口氣,回頭看了看她,她正在用手理著那弄亂的長發。她長得很美,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甜甜的笑靨上閃爍著青春的光芒,烏黑的秀發靜靜地在風中飄拂,一身潔白的套裝在那苗條的身材上顯得那麼和諧和典雅。

從她的身上顯然折射出他的粗俗。

肖曉曉暗暗摸摸身上僅剩下的六元錢,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是痛?是恨?是酸?是甜?

說不出。

“謝謝你”

她來到肖曉曉麵前微笑著說。

“沒關係”

肖曉曉抬頭看了看她,苦笑地說。

他的聲音竟然是那樣脆弱,脆弱得快要跌入地平線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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