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旬,東海諸事初定,荊北的形勢卻愈加嚴峻,天下形勢更加混亂一團。
初春寒氣料峭,但是江淮之間的土地上冰雪消融,雍揚以西、津水以東的千裏方圓,經曆長達數年的戰火蹂躪,初次籠罩在靜謐的神秘氛圍之中。放眼望去,除了偶爾突兀而出的殘丘,千裏平疇,平鋪著漫接天際的新綠。
這千裏的方圓以翠屏山、下阿溪為界,分成南北兩片,南麵歸鎮寧府治轄,北麵歸白石府治轄。
滯留東海境內的百多萬流民會在打開邊境封鎖的極短時間內湧入江寧,江寧雖然做了許多準備,仍遠遠不夠。鎮寧還好一些,白石卻完全是荒蕪之地,許伯當割據白石的時期,白石已是人煙稀少土地荒蕪,江寧、東海對峙白石,更使得白石境內的殘存人口流徙他鄉,幾乎所有的城池塢堡傳驛道路都遭毀棄變成殘垣。
如今在下阿溪北岸的民眾都是去年冬天從北方徙來的第一批流民。
徐汝愚沒有隨大軍一起離開青池前往翠屏山,而是在邵海棠、趙景雲、樊湛等人的陪同下,在百十名青鳳騎健勇的護衛下,往北而去。
雖然曾益行軍還沒有從定遠撤離,但是最先知道江寧與東海和議的消息的流民已經離開毗陵府往南遷徙了。
地方官員還沒能及時進駐安置流民,一切都顯得混亂。
徐汝愚皺著眉頭,騎坐馬上,一言不發。樊湛也心情沉重:江寧選派的官吏倉促間隻怕也未必能控製得住混亂。
人群之中,應紈兒的身影瘦弱而堅定,應荇身披鎧甲腰佩劍鋏騎著一匹黑鬃牡馬,穿梭往來,看見徐汝愚等人,驚詫萬分,擰頭正要去喊應紈兒,應紈兒已走出人群迎上前去。
徐汝愚躍下馬來,說道:“嫂夫人在此勞累了。”
應明俞、許景澄允諾為流民之事分憂,便隨陳預前往毗陵府安排事宜,應紈兒與幼弟應荇留在白石。
應紈兒麵容憔悴,想必是離開青池之後,一直勞累不息,斂身施禮,說道:“敢問大人,江寧官佐何時能進駐此地、安置流民?”
樊湛在一旁說道:“官佐隨糧而行,隻是下阿溪北岸路途盡壞,車行甚緩,還需要兩三日。”
應紈兒說道:“這幾日皆有劫糧之事發生,江寧官佐至此,也未必能控製得住局麵。”
徐汝愚側目看了看樊湛,問道:“你以為如何?”
樊湛猶豫不定:樊族新附,在江寧地位不穩,輕言吏事隻會惹人猜忌。
“邵先生以為如何?”
邵海棠目光落在應紈兒臉上,笑道:“應氏可有良言相告?”
應紈兒望著這位與夫君昔時亦師亦仇、此時思怨莫名的清矍老者,望著他收斂的、仍予人無上威嚴的雙眸,說道:“紈兒抖膽進言:江寧委吏返歸江寧,吏事應從流民選任,方能迅速安定大局。”
白石為江寧邊地,經營白石,可圖津水、淮水,自然要大力控製。
徐汝愚目光遲疑不定,問道:“你是說江寧隻委派正印官?”
“若不能從流民之中選吏,糧至也無法迅速派發下去,墾荒之事也無從談起。”
邵海棠問道:“選取吏之事又從何處著手?”
“流民遷徙,互相扶持,皆有頭領,或是宗長、或是鄉老、或是賢良,皆可為民吏,甄選之事也容易。”
徐汝愚望著樊湛,問道:“子湛以為如何?”
兩次問詢,樊湛不敢再有猶豫,說道:“江夫人之策可納,東海讓出白石,必定心有不甘,惟江寧迅速穩定白石,才能消東海覬覦之心。民得安養,士勇得所任,皆可為江寧之民,忠心可期,實無需別委官吏牧之。”
徐汝愚望向邵海棠,問道:“此例一開,以後新拓之地,皆要因循,邵先生以為可否?”
邵海棠說道:“白石可為殊例,能否因循,還要細究。”
徐汝愚點點頭,說道:“景雲替我擬文:白石府治除主政、六房正吏及諸縣正印官長率近隨依循選吏司之命往白石各地赴任,其餘屬吏皆歸江寧候選。白石屬吏皆從流民征辟賢良。”說到這裏,望向應紈兒,“選吏司此番會因此而手忙腳亂,嫂夫人熟知流民之事,可願分擔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