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成一路上仍能看見繞過遠途抵達白石境內的流民,相比東海境內,通進入白石境內的流民不過區區數萬眾。江寧以一貫的傳統將這些流民組織起來,以賑糧換得流民的役工,開辟馳道、疏通河運。
在生存與死亡之間掙紮的流民,要求其實很低,隻要能得到充饑的糧食,便是在冰天雪地裏赤足勞作也無怨言。
巫成暗自思量江寧奇跡般的發家史,不能不想起善用流民之功。徐汝愚在清江崛起之初,就納流民為己用,無償役使流民於築城、開墾、辟道、疏河等務,征服南閩之後,更是大規模的向東陽、永嘉等地輸送流民,迅速重振那些地區的生產,使那些地區成為江寧最牢靠、堅固的後方腹地。徐汝愚背後,邵海棠、梅鐵蕊、宜觀遠、許伯英、沈德潛等人都有經世的大才,江寧之所以能肆無忌憚的發動一起又一起的大規模戰役,便是這些人在後方籌劃。
入秋之時,許伯英就到江北巡視,此次徐汝愚更是將邵海棠、方肅帶在身邊,說徐汝愚沒有對東海發動大規模戰役的心思,誰也不會相信。
隻要鳳陵行營成功接過霍氏在荊北、彭蠡湖東岸的城池,江寧對東海發動大規模戰役的時機就成熟了。
雪地馬行遲,巫成騎在馬上,思緒紛飛,第三日才抵達永陽縣境。永陽縣北部的下阿溪水是江寧與宛陵兩家在白石北境的分野,翠屏山位於永陽西南,張續統領的青衛軍駐紮於斯。下阿溪往東流逝,將入毗陵府時,突兀的折向東北,向澤湖流去。下阿溪的拐折處,有一道三十餘裏長的人工河渠與小揚河相勾連,小揚河流經廣陵、青埔的北部地區,成為江寧與宛陵兩家在雍揚北部的分野。
這三條水道構成江寧與宛陵兩家的邊境線,水道最乍處也有二三十丈寬,水闊處愈百丈。江寧單方麵封鎖沿河的渡口,嚴禁舟船進入這些水道,冰封冬季,每天派遣軍士鑿開河冰,沿岸還設置了諸多的礙障物。
巫成抵達永陽縣境,才知徐汝愚已離開此地,巫成便沿著下阿溪往天長縣追去。下阿溪水清如碧,天際開闊,可以望見北岸河堤之上滿是衣裳襤褸的流民,仿佛可以看見河堤之後的流民更是壅途塞野,擠擠挨挨、或躲或臥在泥濘不堪的融雪地裏,臉上沒有半點生機。
下阿溪的南岸,沿途多是巡檢的遊騎與巡丁,甚少平民或者流民的蹤跡。薄雪蓋住天地,微露出青黃的草莖、黑色的泥土。
沿途也能看見一些流民涉水泅渡過河。數九嚴寒,泅渡冰涼的下阿溪,身子壯實的漢子也要丟掉半條命,況且不知南岸等待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能冒險渡河的人少之又少。便是渡得河來,若讓巡丁、遊騎遇上,也會立即給捆縛起來,押往別處,不知所蹤;僥幸避過,站在河堤之上,也不知該往何處流離顛沛。
天長縣境的下阿溪清淺,河道窄處不足三十丈,在此處冒險渡河的流民也漸多起來,沿岸巡檢的兵弁也多。江寧對此處的防禦甚嚴,巫成沿途過來,遇著好幾隊手持陌刀的精銳步卒。陌刀長約六至八尺,刃口用宿鐵,刀刃堅銳,不需丹息也能斫裂近十片金屬甲片。君家暗附江寧之後,得蔡氏礎艮堂相助,江寧始有能力鍛造陌刀,裝備步營精銳。
泅渡的流民中也有許多人挨不過嚴寒,冰斃水中,屍體與浮冰漂浮水上。巫成看了,心裏稍有一絲不忍,再前行時,前方隱隱傳來號角聲,瞬間就有號角相應,一層層的向外傳開。巫成心想前麵出了變故,與隨行的傳驛飛騎策馬往號角聲起處趕去,四處巡檢的兵弁也向那邊聚集。
卻見數十名青壯漢子在那裏泅渡冰河,每人身後各拽一條繩索,繩索連著一座由粗木、緯草編成的簡易浮橋,一節節的浮橋從對岸送入水中,由這數十名青壯漢子拖到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