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猜測張季道有可能請出長叔寂,張仲道聽了,愣在那裏。
方肅說道:“張季道與陳預奪權,已走到最後一步了。”
徐汝愚斂去臉上的憂傷,藏在心間,暗道:終會有許多無奈。與邵海棠、方肅、張仲道等人移到前殿,許伯英、梅鐵蕊、宜觀遠、江淩天、寇子蟾等人也陸續趕來。
徐汝愚拾階而上,走到長案之前,臉色回複平靜,顧視左右,聲音低沉,說道:“外族寇境,陳氏仍存割據之心,請諸公與我共謀之。”
邵海棠說道:“東海下彭城,張季道將率北線精兵南下,與陳預共擋江寧鋒芒,在此期間,東海權柄將逐漸移至張季道手中。西京變亂,張季道選擇這樣的時機取替陳預,隻怕想當東海王。”
張仲道恨恨哼了一聲,卻未出聲。
邵海棠轉臉看了他一眼,又轉臉朝向徐汝愚,說道:“西京變亂,內廷傾覆,諸家皆以為大楔機也,不單張季道想當東海王,元氏也想新加帝號。”
元矗嗎?徐汝愚想起秦鍾樹來,暗道:應該稱秦子卿了吧。元氏避到南平,去帝號已有半紀,心裏的野念就像藏在地淵裏的地火一樣,燃著熊熊暗紅的火焰,從未有熄滅的時候。
宜觀遠說道:“元氏避禍南平,以漢廷自居,南平奉其為正朔,以此為複辟之據,然而元矗真要加尊帝號,阻力卻是來自南平內部。”
徐汝愚點點頭,說道:“傅氏滅亡,元氏要在臨湘稱帝也無不可,隻是容雁門北上複辟的借口卻沒了。割據地方的群雄上表稱臣即可,南平眾人卻要向元矗行三叩九拜之禮,不知容雁門能不能吞下這氣。”
元矗空有其名,南平權柄大半在容氏手中。容氏早就滋生取而代之的心,又怎會讓元矗借此機會重登中州帝位?
熄不盡稱王稱霸的心思,熄不盡的烽火殺戮,看著堂前諸公欲言又止的神情,徐汝愚暗歎一聲,忖道:江寧也有人想勸我自號為王。沐猴而冠,而臨眾生。徐汝愚想到這,臉上露出自嘲的輕笑,略帶著幾分苦澀。
邵海棠見著識微,知道不是提及此事的時機,與梅鐵蕊等人換了個眼色,又回到東海正題上來,說道:“張季道謀東海久矣,即使他不能取代陳預,也會分割東海,割據淮水中遊的地域。張季道控製儀興以來,所行諸製,學江寧的地方也多,如軍戶、屯田等製,將儀興經營得滴水不漏。河水之陰,江水之陽,地廣兩千裏,卻有七家勢力割據,每家地勢皆薄,不足以擋呼蘭鐵騎,此汝愚之憂。張季道為一己私欲,牽製青州伊氏、清河李氏的精兵,令河水兩岸形勢殆壞,殊為可恨。若使張季道得誌,天下危矣,江寧當設法阻張季道謀取東海權柄。”
徐汝愚說道:“陳預視江寧、張季道皆為豺狼,然而江寧尤凶,陳預兩害權衡擇其輕,又迫於內外壓力,不得不向張季道妥協。除非江寧不為害,陳預倒會與張季道爭一爭。”
張仲道甕聲說道:“江寧勢力已成,汝愚便是以十二分的誠意去與陳預說和,陳預也不會相信。天下能知汝愚心懷者,陳預算是其中一人,汝愚崛起江寧,心懷天下,焉會止於東南一隅?心懷天下者,已無私情,雖然不願,這東海還是要取的。仲道願請去江寧行轅總管一職,為汝愚掃清北上障礙。”
既然無法避免,寧可直麵迎上,張仲道站在堂前,身軀頎碩,臉上神情蕭漠,心裏卻隱痛難抑:分道揚鑣數載,真是到兄弟執戟相見的時候?
徐汝愚微微一歎,說道:“數月間,我布下一招隱棋,如能得計,或許此時尚無需與東海兵戎相見。”稍稍一頓,神色瞬間肅穆起來,語音鏗然,“然而也需有與東海兵戎相見的準備。”
幾乎停頓下來的越郡戰事,進入十月下旬,又突然迅速轉動起來。
鳳陵行營統轄五校、驍衛、宿衛三部兵馬,曆陽戰事結束之後,除肖烏野、李公麟率領兩萬宿衛軍精銳到曆陽府西境布防,班昭鄰率領一萬精銳駐守原鳳陵、懷玉山的防線,其餘七萬精兵都集結在新安一線,向占據湖州、蘭陵的祝昆達勢力逼進。洛伯源率領一部武衛軍在新安、江寧之間策應,子陽雅蘭率領一部武衛軍出江寧向東策應,逼近蘭陵。尉潦率青鳳騎至新安、崇義之間,與崇義李逸所率領的清江衛戍軍一部,監視樊族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