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盟的指揮座船上,站滿披著半身犀皮甲的刀盾武士,低矮的女牆間露出箭簇的寒光。徐汝愚目光精微,一眼看見那些弩箭鐵簇竟是三棱聚鋒的銳簇,心中微訝。三棱聚鋒的箭簇穿透力與殺傷力大大高於兩棱聚鋒的鐵簇,雍揚硬角長弓就是憑借在弓身內側襯以特製鐵胎、采用三棱聚鋒的箭簇,才得以實現二百步的有效殺傷力,使得長弓的射程超過普通車弩。東海一戰遺患無究,雍揚硬角長弓的秘密業己泄露出去,看來強弩機、遠距拋石弩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清江盟的來曆不簡單,極可能與公良友琴或是南平舊朝遺族相關。清江盟的座船上,刀盾手簇擁著兩人,一人穿著玄色兩當甲,一道暗紅的長疤劃過臉頰,左鼻翼殘缺,眼中森冷寒光如電射來,與徐汝愚清亮眸光相接。
他的特征如此明顯,徐汝愚早從雍揚傳來的資料得知他就是清江盟的大當家程景。徐汝愚從他目光中感到凶殘的殺氣,心想:他們沒有理由會看穿我們的虛實啊。隨即將目光落在程景身側那個中年儒士的身上。那人目光落在別處,顯是故意不讓徐汝愚看出他的虛實。中年儒士穿著柞麻絲的白袍,江風從後吹至,卻掀不動長袍柔軟的襟角,顯出此人的修為之高。
我到要看看你的深淺,徐汝愚鼻腔輕哼一聲,將多餘的感情驅散,冷聲下令道:“全隊向清江盟船陣衝刺,衝刺中兩翼繼續收攏變半梭形角陣。”
徐汝愚座船一馬當先,落帆順流衝下,兩側稍緩向中間繼續收攏,十六艘百梢戰船在清江水麵上形成巨大的三角形。半梭形角陣是介於燕尾陣與梭形陣之間一陣變陣,從漢水桃源遷民中征調五十名風帆手,素質極高,想來宜觀遠在竹行小鎮上對他們進行過水戰的訓練,常規船陣變換自如,讓徐汝愚指揮船陣如臂使指。
徐汝愚令人將十架強弩機推上甲板,絞弦裝箭,弩機前端從女牆間微微探出,直指清江盟座船。
徐汝愚見清江盟座船上刀盾手不約而同的支起左手圓盾,嘴角微微上牽,目光依舊緊盯那個中年儒士不放。
兩軍相距隻餘八百步,徐汝愚所率的船隊氣勢衝衝的衝向江匪船陣。布成三個棱形陣的江匪要麼逆流衝上,要麼變陣防守,否則中間清江盟的船陣難逃徐汝愚淩厲的攻擊,至少表麵上看來如此。
中年儒士終於抵不住徐汝愚所率十六艘戰船盛氣淩人的衝勢,附在程景耳邊急語,臉上焦急的神色一覽無夷。隨即兩側溧春會與洪江營的棱形船陣末梢向清江盟棱形陣座船旋進,三個棱形陣迅速結成三翼陣,但三翼之間的間隙之巨足以表明他們還在互相戒備。
徐汝愚暗舒一口氣,下令船陣停止前進,懸停在水麵上,站前一步,提息揚聲喝道:“諸位熱忱相送四百餘裏,徐某人多謝了,現在請回吧。若再尾隨不去,我隻當他心存惡意。”說罷,拔刀揮擊江麵,“嗤”的一聲清響,一道幽碧的光華脫刃而出,極速沒入江水之中。眾人皆知徐汝愚是一品級的武學高手,卻未想到他隨手一式竟顯息蘊光華的丹息術大成之兆,眾人視線一齊落在丹勁虛擊的江麵上,等待驚天一擊的驚人效果。
數息時間過去,江麵毫無異樣。尉潦拍拍胸口,側臉向魏禺擠眼說道:“先生這次泄底了,原來一直是唬人的。”看到魏禺顯出一付目瞪口呆的樣子,急忙探頭向江麵望去,隻見清澈如碧的江麵上浮起一道渾濁的黃線。“啊”,尉潦失聲驚呼,這才知道徐汝愚蓄滿丹勁的一擊,竟然直透十數丈的江底,攪起沉積江底的泥沙。
尉潦自問若是自己極力出刀虛擊,丹勁透水不消一丈就會被至柔的江水吸得一幹二淨,更不用說十數丈暗流湧動的湍急江水。尉潦悄悄拉了拉魏禺的衣袖,神情沮喪的問道:“如果這是一品級高手的標準,你我何時能達到啊。”
魏禺沒想他此時會關心這個,橫了一眼沒有理他,雖然他心中的震撼不弱於尉潦。江流湍急,泥線從江底泛起直到江麵還是直直一線,豈非表明在徐汝愚虛擊的數息時間內,江流停滯不動?
徐汝愚冷然看向停在下流的江匪,眼中不含一絲感情,梁寶在此定然能聯想到雍揚景陽門一戰時的情形。
程景與他身側的中年儒士極力表現得心平氣和,但是他們稍縱即逝的倉皇還是沒有逃過有心人的眼睛。蒙亦站在右岸看到徐汝愚使出這招抽刀斷水,毫不猶豫的引弦搭箭,一聲銳響,長箭斜刺雲宵,眾人正猜他此箭何意,那支穿雲箭倏然鑽出,“鏗”的一聲釘著清江盟座船的主桅上,“嗡嗡嗡”的不斷發出顫音。
蒙亦遠在五百步開外的岸堤上,即使憑他深湛用之如妙的丹息術,硬角長弓直射也隻能射中三百步遠,要射中五百步開外的清江盟座船隻有用拋射。但是誰也未曾見過拋*確度如此之高的箭藝。
徐汝愚見達到先聲奪人的目的,令兩翼各出一艘戰船將尚在兩岸上的十二教習與清江騎營將士接回船中,準備繼續逆水航行。
百梢戰船緩緩掉頭,重新結成雁首陣,正要掛滿風帆遠行之際,忽見清江盟戰船旋向右舷,徐汝愚眉頭擰結,清江盟此舉無疑是想強行超出,搶占上遊的有利地形。若是讓他們占據了上遊水勢,還有自己的好看。徐汝愚喝道:“出明輪,車水向右舷旋三分,與之接戰。”
“哐哐”數十聲雜響,徐汝愚座船側舷打開三十六眼船洞,每個伸出一隻巨大的車輪,“軋軋”軌道磨擦的聲音像是指甲劃過硬物般的刺耳。
眾人江匪這才知道徐汝愚的座船乃是飛輪戰船,而非普通的車櫓戰船。明輪飛速車水,徐汝愚的座船迅速向右翼接近。雁首陣一翼懸停原處,隻是掉轉船頭,斜指身後四路江匪船陣,一翼與徐汝愚的座船聯動變成弧形陣,逼向清江盟的戰船。
清江盟十二戰船正成線形展開,欲從側翼超出,沒有料得徐汝愚的座船是水上短程最快的飛輪艦,清江盟戰船正欲掉調之時,被徐汝愚所領八艘戰船咬住。徐汝愚的座船隻衝清江盟座船的左舷,“哢”的一聲巨響,隨即舷木斷裂的“咯咯”不斷響起。鬥艦號稱鐵甲艦,不過隻是艦首包覆角鐵,側舷依舊是最脆弱的部分。不待徐汝愚下令,強弩機便射出如蝗的箭雨,將清江盟的座船覆蓋。一蓬蓬鮮血激射而出。
徐汝愚側眼一看,眼角餘光看見蒙亦領著左岸的五位教習正踏水掠來,喝道:“亦叔,座船就交給你了。”低頭向彌昧生、魏禺喝道:“你倆留守座船指揮,壓製別的匪船。”又向尉潦喝道:“領著人跟我上。”說罷,刀鞘脫手射出,倏的貫入清江盟一名武士胸口,徐汝愚目中寒光湛湛,驀然騰躍而起,向清江盟座船前甲板撲去。
徐汝愚知道,己方能用於作戰的戰船除了自己的座船之外,隻有兩艘剛剛接上五十名清江騎師將士的兩艘戰船。然而在右翼弧形中隻有自己的座船與陣尾那載著五十名清江騎師將士的戰船,中間六船中每艘船隻有幾架普通車弩、二十名護衛。若是讓清江盟緩過勁,將陷己方萬劫不複之地,何況後麵還有三十六艘別家的江匪戰船候著。
徐汝愚身至清江盟座船上空,身子將沉之際,提息旋踏一步,揮刀向後撩擊,沛然丹勁離刃擊出,應手巨震,知道此擊正中發號司令的主桅,隨手操起一根帆繩,隻聽見身後“喀嚓”一聲巨響,疾風撲背而來,不看也知道主桅正向他砸來。徐汝愚甩手一蕩,身子微微錯開,雙足蓄滿丹息,踏擊在主桅之上。粗如腰肢的桅杆合下墜與徐汝愚的踏擊之勢,狠狠砸在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