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雪薄唇輕抿,唇紅若流丹,望向城連綿數裏的敵營,輕蔑說道:“怕你也自知,公良友琴不會這麼輕易逃去的,偏裝作鎮靜自若,胸有成竹的樣子。”
徐汝愚頓時神情一沮,做出一付可憐狀,說道:“我好不容易給自己鼓足氣,卻讓你一語刺破泄盡。”
梅映雪冷然道:“是你信心不足,何必怨別人?”
“我思前想後,亦想不出公良友琴會如何收場?他若與我商量,大不了我損點麵子,在他拔營撤寨之際,做上一揖恭送他離去也行。”
江淩天並未因徐汝愚輕鬆語言而減少心中憂愁,見徐汝愚也看不透其中玄機,濃眉蹙得更緊,思慮片刻,沉聲道:“公良友琴定然不會無聲無息撤離東海,還是讓城衛軍加強戒備為好。”
徐汝愚道:“梅老適才也是這麼說,他與公良友琴幾十年的交情,應當不會看錯,這些天小心為妙。”
正在此時,內城匝道西段出現一絲騷亂,徐汝愚疾步過去,見丁政領著十餘人站在那處攔住一隊軍士正在爭執,地上停著十多具屍體。
徐汝愚喝止他們,指著丁政:“你說,怎麼回事?”
丁政說道:“你看這些屍體便知。”說著,揭去蒙著屍體之上的麻布,欲要將屍體翻開,卻被徐汝愚一掌擊倒到一旁。
徐汝愚厲聲道:“不管你有何理由,俱不得冒犯守城烈士的遺屍,這是我下的死令,你可知道?”
丁政一臉委屈,滿臉漲紅,欲要再言,徐汝愚截住他的話頭,沉聲道:“還敢分辯?即日起,你待在西城軍營,沒我命令不得離開軍營半步。”
徐汝愚轉身忿忿離開,隻見沈德潛、萬嶸等在探頭向這邊望向。
徐汝愚對著江淩天憤憤道:“你西城的人怎敢觸我大忌?你回府反省去。”又憤憤不平向後望去,極速用丹息傳語給他:“你速將丁政隱藏起來,莫讓他遭了黑手。”
沈德潛看著江淩天垂頭喪氣的離開,與萬嶸一幹將領走下登城道迎上來,朗聲道:“都尉何事如此肝火,把江大人也罵跑了?”
徐汝愚想起江淩天所說萬嶸請各家家主於觴寄閣吃飯一事,隻覺心中一絲涼意直透胸臆,看著道旁淺色的夾竹桃花,如一樹粉蝶零零亂亂的棲集在那裏,不時有一二隻不知名的鳥雀從樹叢中竄出,仿佛一支疾射而出的箭翎,直刺輕雲,最在高處悠揚劃過一個奇妙的弧度,沒在城樓那端。
沈德潛見徐汝愚對自己視如不見,一臉窘狀,沈冰壺在旁小聲說道:“適才西城的人冒犯遺屍,都尉正為這事生氣,剛剛還向江大人發火呢。”
沈德潛哈哈二聲,便將一臉尷尬掩去,換上一臉憤然,說道:“這也太不像話了,沈校衛,速將此事稟呈陳大人,讓他嚴懲之。”
陳子方是都尉府掌律長吏,哨尉以上軍職忤逆職令者,當由他過問。沈冰壺瞅了一眼徐汝愚,見他依然極目青空,也就站在那裏也就不動聲色。
梁寶快步走下登城道,徐汝愚見他臉上驚疑神色,疾步登上城樓,梁寶在後小聲稟報:“敵北營有異動,似乎要拔營而去。”
“不錯,是撤離的跡象。你派人去東城、西城打探。”
梁寶未曾走下城樓,梅鐵蕊與雲清虛分別遣人來報,東城與西城外的敵軍已拔營離去。
沈德潛建議道:“是否出兵試探虛實?”
徐汝愚斷然否決:“不必,敵陣散而不亂,被他騎兵纏住反倒不妙。”
起初像潮水湧來,現在又像汐水退去,時至中夜,城外隻剩下空空如也的營寨,一地狼籍。
似煙非煙般的微雲,烘襯著疏星淡月,益顯得素光流綺,銀漢參橫。
派出城的探子陸續返回。徐汝愚依舊愁眉不展的望向遠方。
梅映雪也是秀眉輕結,低語道:“公良友琴已然退去,映雪護衛之職也當告結,明日映雪便會返回靜湖潛修了。”
“哦,明日就走啊。”
梅映雪欲言又止,終是幽歎了一聲,飄身離去。
江淩天看了看她在月下的煙雲幻夢般的身影,自言自語道:“公良友琴就這麼退了?”
徐汝愚返身走入偏廳,將眾人擋在門外,掩門隱去身影。
梅鐵蕊、沈德潛一眾人麵麵相覷,不解其意,都尉未下判斷,誰也不敢輕言雍揚此役勝了。城頭軍士俱向這邊攢望過來,
萬嶸牢騷道:“都尉大人此舉究竟是何意?勝還是未勝,追還是不追,他現在卻不拿個主意,就把我們丟在門外,算什麼嘛?”
梅鐵蕊一臉厭惡,瞟了一眼萬嶸,道:“都尉自有分辨,何用你來置喙?”
萬嶸粗麵漲紅,欲爭言,卻給沈德潛拉了一下袍角,忿忿退到一邊。
沈德潛道:“公良友琴明明是退了,都尉大人一言不發,難怪下麵的困惑。”探頭向裏望去,卻見裏間燈也未點亮,連徐汝愚身影在哪個角落也看不清,更不用說知道他在裏麵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