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宣的時代,這款人盡皆知的郵票發行半日後,一位中國地圖出版社的編輯發現這枚郵票上的中國地圖畫得不準確,沒有畫出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郵電部發現問題後,急令各地郵電局停售,但已有個別郵局提前售出,致使部分郵票外流。然而現在,黃宣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運的處在了那一天,又或者這個時代與自己所知不同。

櫃台後隻有一個女職員,坐在櫃台後的辦公桌上懶洋洋的打著毛衣,辦公桌上摞著郵票,全部都是成版的《全國山河一片紅》。這個時代不似後世,郵局通常隻賣一種郵票,有什麼賣什麼,賣完了就換另一種。黃宣有些眼暈地走了兩步,整了整衣領,泛起自認為最親切的笑容,問道:“這個郵票怎麼賣,能給我看看嗎?”

多半是得益於標準的普通話——過去兩天黃宣已經多次受惠——女職員用小拇指攏著頭發站了起來,隻看了一眼“奇裝異服”的黃宣,就失去了再看的興趣,用軟軟的吳語道:“要幾張?”

“我想先看看。”黃宣一直維持著笑容。他除了一身塗了泥巴的衣服就隻有一條毛毯,哪有錢買郵票,雖然一張後世價值至少20萬的《全國山河一片紅》麵值隻有8分錢。

原本就沒什麼笑容的女職員臉色越發的冷了,嘴角呲了下,甩手丟給他一版裁掉了兩張的郵票,又坐下打起了毛衣。

黃宣從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事實上,作為黃家子孫的他,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黃老爺子的脾氣:簡單暴躁,但也不乏思考,再加上一點點適應環境的變通與堅韌。此外,作為一個15歲的少年人,黃宣還要更多一些叛逆。不過此刻,他還是表現得很自然,保持著笑容拿起了郵票。

黃宣見過很多次爺爺珍藏的郵品,雖然他本人談不上鑒定水平,但目前,他隻是想仔細的看一看,這一珍貴的郵票與自己所知是否有所不同,至於郵票的真偽,老實說,黃宣更願意郵票是些拙劣的偽品,眼下的小鎮及其周邊隻是一個討人嫌的鬧劇……

但萬一,又或者如果他真的身處1968,那這些郵票則可能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是再過8年以後,他的房子,他的麵包,他的電腦和遊戲機,甚至他的女人。

而這個時候,這裏沒有商人,沒有資本家,也沒有身份證;有的是糧票、布票、肉票和介紹信。再過10年78,十一屆三中全會才召開,想要先富起來的人方抖抖索索的開始張望……

黃宣不知道15歲的自己可以幹什麼,他甚至不知道文革具體哪一年結束,但有兩點確定無疑,這個時代必將結束,《全國山河一片紅》必然瘋漲,投資回報率接近500萬倍,即百分之五億。真是個難讀的數字。

再看了兩遍手上的郵票,黃宣忍不住摸了摸兜,空空如也,昨天是準備挖坑,就連毛毯也是為了偽裝去涼亭才帶的,當時丟在一邊,若非如此,昨晚連禦寒的東西也沒有了。

黃宣終於理解爺爺談起《全國山河一片紅》時的那種感覺了,未來價值30萬每張的郵票就這樣擺在一個掉了漆的舊桌子上,50張一版的擺在那裏,足有上百版。換句話說,隻要將這個破桌子上的東西保存30年,這上麵的小畫張理論上就有超過4億的價值,可以買一百輛奔馳,相當於月入4000元的小職員800年的辛苦,而要買下它們,現在隻需要支付400元。

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爺爺、父母,黃宣的心猛的一縮,嘴巴也變得幹了起來,他甩頭將這些拋之腦後,扯了扯身上唯一值點錢的毛毯,將腦袋伸過齊胸的櫃台,道:“大姐,和你商量個事情。”

“說。”那女人一點也不賣情麵的坐在桌子後,話音也有些甕聲甕氣。

“您看,我還是個學生,手上沒什麼錢,想買些郵票,我用這條毯子和您換些成不?”黃宣想過了,自己在這裏還要呆不知多久,這裏現在是1969年,這是個不歡迎陌生人的年代,沒有小商小販,也沒有旅遊黃金周,更是閉口不談勞動致富,他也沒有勞動力可以出賣,也就是說,這條毛毯隻能保證他不被凍死,卻不能保證他不被餓死,從這一點而言,其無助於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