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的一個晚上,人們無法驅趕那直往毛孔裏鑽的30多度悶熱的空氣,隻好把窗子敞開,讓夜風驅走令人難受的暑熱。
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從炕上爬下來,在房間裏悄悄地尋找了幾件夏季常穿的衣服,又找了幾件自己認為能用得上的物件,他沒敢去推門,怕開門的聲音驚醒在床上熟睡的老娘,而是小心翼翼地從窗口跳到了屋外。
落了地,他連回頭看一眼都沒來得及,撒開他那雙大腳就向村口跑去,一會兒的工夫那團黑影就被夜的黑掩蓋得蹤影皆無了。
這個跳窗戶的家夥不是別人,正是劉剛。
白天媒人拿一張照片給劉剛媽看,說要給劉剛介紹對象。劉剛也看了,太醜,再說了才16歲,看什麼對象?但是兒子豈能勘過老娘,這不老娘和媒人說好了,明天媒人領著劉剛去鄰村相親。別看劉剛很早就輟學在家了,家裏也不富裕,但是這哥們兒硬是不安分,他不想一輩子就這麼在這個窮鄉僻壤終老一生,更不想在這個落後的山區隨便找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婆胡亂地糊弄自己一生。雖然,此時劉剛隻有16歲,經濟還沒有獨立,在家也沒有話語權,自己的小胳膊還擰不過父母的大腿,但是惹不起我躲得起,這不,趁著月黑雁飛高,劉剛夜遁逃——他和他的三個小夥伴約定好了,他們要到外邊去闖蕩世界去了。
畢竟是漢高祖劉邦的後代,從小就有鴻鵠之誌,了不起。
劉剛的同學劉大慶有個親屬在山西挺有能力,他們所說的那個親屬其實就是劉大慶的姐夫,在山西省長治縣的電業局工作,是個不大不小的頭目,劉剛、劉大慶他們四個哥們今天晚上就離開大劉莊,去投靠劉大慶的姐夫。對於劉大慶的姐夫來說,安排一個劉大慶應該沒有問題,即使退一步說安排兩個人也問題不大,但是讓他一下子安排四個人的確有難度,再說了安排了兩個人那另外兩個人怎麼辦?所以,劉大慶的姐夫隻給劉大慶安排了一份工作,而且還是一份不錯的工作——開車。其實劉大慶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碰過車,那也沒問題,不會開可以現學。就這樣,劉大慶在姐夫的安排下在長治縣電業局招待所住下了,學習汽車駕駛。劉剛他們三個人暫時沒有安排,怎麼辦?那也不能住露天地吧,孩子們被逼到這個地步了,想轍吧。劉大慶住的招待所正好四個人一個房間,他們四個人幹脆一起住進了劉大慶的房間。招待所裏客人不滿的時候他們就每個人一張床,如果電業局有學習班或者召開會議的時候,他們就兩個人、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最嚴重的時候他們甚至四個人在一張床上胼抵而居。
住的問題就這樣被他們暫時解決了,而更為嚴重的問題是如何解決吃的問題。上世紀90年代各個單位的招待所一般都是實行飯票製,就是一個飯票隨便吃,劉大慶還真夠哥們兒,他每頓飯都是把飯打到房間裏來吃,用最大的飯盒,把飯和菜往死了向飯盒裏裝,然後四個人在一個飯盒裏吃,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頓地應付著。
然而,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對劉大慶姐夫的影響也不好,而且大家都吃不飽,十六七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四個人吃一個人的飯,誰也受不了!怎麼辦?劉剛向劉大慶說:“這樣時間長了不行,將來如果把你的工作也弄沒了,我們四個可就沒有出路了,咱們怎麼著也得保住你,我們也好有一個退路。
最好跟你姐夫說一聲,給我們找點活幹,我們什麼活都幹,有吃有住就行。”劉大慶的姐夫說:“我朋友在柳林有個工地,活太累怕你們受不了,如果你們非要幹就去試試吧。”於是劉剛、劉大慶他們一行四人來到了柳林。當時剛剛改革開放不久,什麼《勞動法》《合同法》呀,什麼法都沒有,願幹不幹。一天幹十六個小時,早晨5點準時吹哨,聽到哨聲全體起床,洗臉、吃飯一共二十分鍾,中午休息半個小時,晚上幹到10點鍾。吃的就別提了,窩窩頭、白菜幫子,菜裏連一點油星都看不到,簡直就是鹽水煮白菜幫子,難吃死了。劉剛他們被安排到翻砂車間,“那活根本就不是人幹的,就更別說我們這些十六七歲的小蛋子了。”劉剛和我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