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錦湖畔的這場行刑,除去小豐子被活活嚇死而吐血以外,其過程中竟然不見半點血腥。就連內衛的掌摑都技巧十足,既能讓受刑者麵頰高高腫起,卻硬是不曾磨破半點皮。
但是所有圍觀眾,哪怕是武宗厚、武宏嗣、武贇嗣這三位天潢貴胄都將在很長時間內難以忘記今日這場不見血的刑罰。對主導者武令媺的感觀,也將會有改變。
相比起皇莊死難的四十多個人,武令媺隻是下重手處死了藏在三等以下宮人中的心懷不軌者,她並不覺得過份。也許沒有直接麵對血淋淋的殺人現場,她平生第一次親自下令處決罪奴,除了胸口稍悶以外,沒有多嚴重的不適。
也許,這個位麵的規則早已悄悄改變了她。即便還是不能如皇帝和武宗厚那樣談及殺人有如宰雞殺鴨,她卻已經可以高高舉起屠刀,毫不猶豫地砍殺任何敢於威脅她安全的危險份子。
回去乾寧宮的路上,步行的武令媺一直沉默,不想說什麼。武宏嗣與武宗厚對視,在小皇叔不容拒絕的目光逼視下,小世子無聲苦笑,蹭到武令媺身前,低聲問:“小皇姑,這個……把人都殺了,他們背後的人豈不是可以逃過一劫?”
這個問題的答案武贇嗣也很想知道。從今日小皇姑的行事來看,他不認為被如此激怒的她還能隱忍下去。可是,她方才還是給了大多數人機會。他認為,做事隻做一半,還不如不做。那麼,小皇姑隻是要殺雞駭猴?
武令媺幽幽歎氣,輕聲道:“為什麼要知道他們背後都是誰?知道以後我又能做什麼?宏兒,我還想給你皇祖父留些顏麵。若是把遮羞布都撕扯下來,最不好受的人是他!”
想知道都有誰收買長樂殿的宮人,還用得著去審問那些宮人?除了後、宮嬪妃,不就是皇子宗室和與他們牽扯不清的大臣?凡事不要做絕,武令媺知道現在還不到可以無差別撕破臉的時候。她在深宮內院有皇帝保護,皇莊裏的人呢?!
聽了武令媺的解釋,武宏嗣和武贇嗣都若有所思。武宗厚冷不丁甕聲道:“長樂殿是這般,乾寧殿、長青殿、澄心殿又如何?”
乾寧殿乃乾寧宮主殿,是皇帝日常舉行朝會的金鑾殿。皇帝的寢殿為長青殿,澄心殿則是皇帝召見大臣議事的禦書房。不用多想也知道此三殿在整座皇宮裏的重中之重地位。
武令媺聽得小十二此言,不由頗為驚訝。她扭臉仰頭去瞧他,卻見武宗厚憨厚麵容上滿溢毫不掩飾的憂色,不過微眯的眼瞳裏藏著幾分深沉。
武宗厚這話聽起來似平淡,細細深深咀嚼之後卻能讓人刹時驚出滿頭滿身的冷汗。長樂殿的宮人能被人收買,乾寧殿、長青殿與澄心殿能否幸免?那些敢於在此三殿安插耳目之人究竟有何居心——究竟對皇帝陛下有何居心?!
武宏嗣心中坦蕩,聽了武宗厚的話隻是轉轉眼珠子不作聲。武贇嗣的泰王爹有誌於皇位,小皇叔此言對他的衝擊便不可謂不猛烈了。他方才被慘烈無聲行刑過程嚇白了的小臉不免又白了幾分,死咬著牙低頭默然跟隨。
隻走了一刻鍾不到,還在後、宮禁苑內,武令媺迎麵撞著一個原本不該出現的人。她詫異地問:“無悔,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我不是讓人直接把你接到長樂殿暫候麼?”
留下半條命的霍去疾經過今日淩晨的那場襲殺後就隻剩下一口氣。武令媺不放心太醫院,隻好求助於未來小神醫,命人拿了自己的腰牌去接他進宮做好救人準備。
顏無悔神色複雜,向武令媺四人躬身行禮,垂眸低聲道:“陛下怕公主玉體有損,特意命草民前來迎候。”
他臉上遮住了醜陋麵容的半幅銀色麵具與雪光一般,被慘淡日光反射出冰涼微光。在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名乾寧殿的小太監。
武令媺見顏無悔神色冷淡,不由微蹙眉尖,平靜地說:“原來是父皇擔心孤。不過孤很好,倒是不用你費心了。”她繼續往前走,在路過顏無悔時方問,“你還跟孤去長樂殿嗎?”顏無悔抿嘴不言,隻是點點頭,跟在她身側一步之地。
緩行十幾步,武令媺終是忍不住問:“你都看見了?”顏無悔站立之處地勢很高,完全可以將金錦湖畔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其實她明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問出來。
“是。”顏無悔簡短回答。
“可是令你失望了?”武令媺淡淡笑道,“你一定發現你看錯了孤。其實孤根本不像外麵所傳的那樣仁善……”
“不!”顏無悔急忙否認,連連搖頭,脫口道,“十九,我沒有這樣想。”
聽得他如此無禮地稱呼小皇姑,武宏嗣驀然睜大眼睛,饒有興趣地往前湊了湊。可惜脖頸子一緊,他艱難扭頭,卻見小皇叔目露不善地瞪著自己,他隻好幹笑著往後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