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風聲狂奔到離自己隻有三步之遠的車旁,武令媺在用肩膀頂住翻倒的獨輪車的同時還努力把孕婦向外拉,隨後她自己也往前撲。呯一聲重響,濺起無數顆雪粒亂飛。
武令媺躲避不及,還是被車板壓住了小腿以下的身體,疼得她眼前小星星亂飛。伸手無力搖搖身前的婦人,她顫著聲音問:“你怎麼樣?孩子有沒有事?”
孕婦翻著白眼,急促地呼吸,而後是驚天動地的尖叫:“肚子好疼……孩子要出來了……救命啊……”
人影在眼前胡亂晃動,武令媺看見了內衛和宮女們驚恐萬狀的臉,於是衝大家苦笑,隨即便絲絲吸了兩口涼氣。一名離得最近的內衛陰沉著臉瞟了那推車的男人兩眼,雙手抓住獨輪車的車板,微一用力就將整輛車周翻扔在旁邊。
“小祖宗,您傷著哪兒了?”司書大宮女跌跌撞撞撲到武令媺跟前,身體直哆嗦,臉嚇得雪白。隨後趕來的金生水也緊緊皺起眉,眼瞳微眯,目光如針般刺向附近村民。
那孕婦高一聲低一聲地叫喚,她男人急得團團亂轉,卻被內衛們堵住了去路,不禁連聲央求。內衛們殺氣四溢,村民們變得有些畏縮,不敢上前幫忙,隻是徘徊。
武令媺看得真切,連忙說:“你們別擋著路,人家都要生了。讓開吧。”她又笑著安慰眾人,“我沒事兒,車板瞧著笨重,其實輕得很,就是壓得小腿現在還麻麻的。”得虧她穿得多,高筒雪地鹿皮馬靴也承受了部份壓力。
蘇芷若和宮女們軟倒蹲下,拿不準武令媺傷得怎麼樣,根本不敢亂動,隻急得眼裏淚花直冒。金生水半聲不吭,跪在雪地上,輕手輕腳抱起武令媺的上半身讓她靠住自己。
旁邊亂哄哄地鬧騰,幾個村民七手八腳把哎喲喊疼的孕婦抬走。武令媺正嚐試動彈腿腳,忽聽有人說:“在下習醫多年,學過跌打損傷治療之術,可以給小姐看看傷勢。”
此人一說話,內衛們便齊齊回頭,眼裏直放冷氣。公主殿下萬金之體,怎麼能讓鄉野郎中隨意診斷?更別說,這個郎中隻是十二、三歲的醜八怪毛頭小子!
武令媺心中微動,依稀記得這不溫不火的少年聲音方才聽到過。她立刻說:“事急從權,讓他過來瞧瞧。”沒有骨折還好,要是骨折了得立刻正骨才行,千萬耽擱不得。
金生水揮揮手,內衛們讓出路。武令媺一看,來者果然是那位半臉美少年。“小蘇,脫掉我的靴子。”她又客客氣氣地對少年說,“小郎中,麻煩你了。”
少年低著頭,沒有去看武令媺,輕聲道:“在下微末之技,希望能給小姐解憂。”
蘇芷若可不敢當真把公主的長靴脫下,她隻是解開了數條靴帶,將靴筒往下對折,露出武令媺包裹在褲管裏的小腿。少年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放在武令媺小腿之上又捏又按,尤其是腳踝他捏得非常仔細。
倒是不疼,就是酸酸麻麻得不行。可是這種滋味也讓武令媺難以忍受,不禁強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為了分散注意力,她的目光便集中到少年的手上。他的手很幹淨,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泛著健康的淡紅色,沒有半點汙垢。
武令媺剛想問問自己的腿是什麼情況,抬眼就瞧見少年麵向自己的半邊臉頰像是火燒雲一般,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她不禁訝然,隨即便明白,這孩子去捏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小姑娘的腿,雖說打著診斷傷勢的旗號,可還是害羞得不行。
少年的動作很快,一條腿捏完,又捏了武令媺的另一條腿,然後長長籲了口氣。他微微抬起頭,恰好與武令媺亮晶晶的眼睛對視。如此近距離地看見這個愛笑又勇敢的小姑娘,他有短暫的失神,隨後趕緊別開臉不敢再直視。
噗哧一聲笑出來,武令媺頓覺腿上的酸痛好了許多。那少年抬眼四處睃巡,就是不敢去看武令媺,慌慌直起身說:“小姐的腿骨沒斷,可以行走,回去用藥酒散淤就行了。”他匆忙背轉身,竟是逃也似的跑了。
方才還瞧著多穩重的一個人,原來如此靦腆害羞。武令媺心情大好,衝著那少年的背影說:“小郎中,謝謝了哈!”
少年腳步微滯,冽風送來他溫和聲音:“醫者父母心,這是在下應該做的。”他跑得很快,眨眨眼就消失在一片斷壁後頭。
既然能走,武令媺就不再賴在地上。她拒絕了被背著走的建議,在宮女們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蹭到馬車旁邊,而後艱難地爬了上去。
一滾到溫暖車廂裏鋪著的地毯上,武令媺就長聲籲氣,不停揉搓發酸發漲的小腿。半響沒聽見宮女們的動靜,她扭臉一瞧,卻見她們又在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