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年(2 / 2)

而那兩頭眯縫著褐色大眼、懶洋洋邁著輕盈步伐走路悄無聲息的雪豹,來自與大周朝還相隔了楚國的遙遠極北冰原,其珍貴程度並不在巫木之下。

被某人惡趣味命名為白麵和白糖的兩頭雪豹,剛出生就被蒙上眼睛,輾轉數千裏送進了乾寧宮的長樂殿。它們看見的第一個人是玉鬆公主,與她一同長大。它們隻對她忠誠不二,哪怕一起來到大周的獸奴都不能隨心所欲地指揮它們。

黑白分明。在鳳輦旁邊騎乘一頭四肢著地大黑熊的黑壯大高個兒是武宏嗣的十二皇叔壽王。他單手拎著一柄碩大無倫的擂鼓甕金錘,自己的身高加上大黑熊的身高,差不多趕上了鳳輦之上杏黃旗的高度。

坐在輦頭的獸奴三聲哨響,雪豹又走了幾步才慢慢停下,鳳輦的轎門恰好對準了學院大門。武宏嗣站得離雪豹如此之近,他又是害怕又是高興,眼睛亮晶晶的,恨不能親手去撫摸這些大家夥的柔軟毛發。

壽王武宗厚用腳輕碰大黑熊的腹部,大黑熊便乖乖在雪地上趴下。木有辦法,大黑熊同學本來是要冬眠的,奈何攤上一個巨力且暴力的主人。在豐美鮮魚鮮肉、噴香野生蜂蜜與渾鐵般鑄成的拳頭、擂鼓甕金雙錘之間,大黑熊同學果斷改變了習性。

“小皇姑小皇姑,今天有七匹馬還能站著,上旬共有二十八匹馬。你說過四舍五入,你得拿出三瓶玉脂香蜜來!”武宏嗣轉轉眼珠子就數清了還能站著的馬數,小臉漲得通紅,跳腳向著鳳輦大喊,“侄兒攢下的積分可以兌一瓶香蜜了咧!”代價是他想方設法弄來的二十多匹好馬被猛獸之威嚇破了膽,馬價還不能與玉脂香蜜的價值持平,損失挺大。

兩頭雪豹四隻如琥珀般剔透通明的褐眼盯住了大呼小叫的武宏嗣。小家夥被嚇得倒退好幾步,幹笑兩聲向武宗厚深揖行禮,口稱十二叔萬安。

武宗厚憨笑兩聲,擺手讓武宏嗣免禮。他記掛著自己的另一柄大錘,跳落地以後邁開長腿向無涯巷口邁大步前進。沿途學子們向武宗厚行禮不迭,他溫和笑著點頭。數年在邊軍曆練,他幼時的暴烈莽撞改變了不少。

“小宏宏,你的能先欠著不?你家小皇姑存貨不大夠,改天補給你。”從鳳輦裏傳出少女清笑聲音,隨即車輦大門被人從裏麵推開。

一名穿著湖藍緞襖的白淨俊秀少年跳下地,將手中拎著的圓凳端端正正擺在車旁。轉身彎腰拱手對武宏嗣行禮,少年的聲音輕細微尖:“奴婢見過世子殿下。”

“金統領免禮。”武宏嗣從袖袋中掏出十幾枚小巧精致的金梅花遞給金生水,笑嘻嘻地說,“上回勞煩金統領送我回府。你走得匆忙,連口水也沒喝上,這是我的小小謝意。”

金生水微微一笑,並沒有拒絕,雙手接過這些金梅花收進袖袋,彎腰行禮謝恩。他家公主有命,皇帝、壽王和康王世子的賞賜可以歸個人所有,其餘皇族、宗室貴戚以及大臣給賞都必須上交至長樂殿教養嬤嬤孔宜人手裏。

到了月末,孔宜人會根據奴婢們和內衛們的工作情況分發厚薄不一的賞賜。公主殿下說這叫月獎。除了月獎,還有半年獎、年獎。長樂殿待遇優厚,能去那兒服侍,可是宮中奴婢們的第二渴望呢。

武宏嗣眼睛隻盯著轎輦,忽然咧開小嘴笑得見牙不見眼。原來從車裏鑽出一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嘴角掛笑,麵容端莊沉靜。她手裏捧著一方銀盤,盤上擺有數隻玉白小瓶,隱隱有香味兒四散溢開。

“梓臻姐姐,隻要你答應替我鑲好那支明珠金鳳釵,我就把我的玉脂香蜜送給你。香蜜送美人,這是多風雅的事呀!”武宏嗣嬉皮笑臉,向這位踩著凳子走下地的少女湊過去,渾然不顧才九歲的他這樣調笑有什麼不妥。

沒有辦法,這是家學淵源,武宏嗣的老爹康親王就是名滿數國的風流種子。不說太寧城的王府藏有多少美妾,就是楚國安京質子府裏,他也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

“臭小子,你能不記掛著小皇姑的美人兒嗎?”一聲笑罵,武令媺欠身出轎,站在輦頭上手敲了武宏嗣腦門兩下,鄙視道,“我還是把欠債給你吧,你小子少惦記我的人。”

“小皇姑小皇姑,侄兒記得幾日以後就是您的生辰。那支明珠金鳳釵是侄兒想孝敬給您的,侄兒對梓臻姐姐絕對沒有非分之想,請您明鑒!”武宏嗣雙手攀在轎欄邊沿,仰起小臉滿麵正色地瞧著武令媺。

又要過生日了!武令媺揉揉侄兒的漂亮臉蛋,在心裏長長籲氣——七年,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大周朝之旅的第七年,明年的日子還會這麼平靜安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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