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皮膚黝黑的瘦竹稈太監,武令媺在進殿之初曾經遇見過。人家很是恭敬地給自己磕了頭請安,自報家門說是宣旨太監馮良興。但凡是禦前的人,小武同學都稟持著交好的原則,所以很願意賣麵子給他。
在李潮生幫助下重新站穩身體的武令媺沉住氣,也不瞧東成公主,對馮良興說:“良興公公請起來說話。孤問你,這個奴婢不敬孤,依宮規該如何發落?”說罷,她的短瘦手指筆直指向東成公主的總管太監。
“陳善怎麼不敬你了?他沒有向你行禮嗎?”東成公主俯視著武令媺,真想動手給這個小毛丫頭兩巴掌,以報母妃被降位之仇。但她到底不敢。
“東成皇姐,既然你認為潮生公公沒有跪你,是不敬你。那麼,孤乃是正一品雙封號郡公主,身份比你貴重。你的奴婢沒有對孤大禮參拜,隻是行了常禮,這怎麼不是不敬?”武令媺怒目瞪著東成公主,明著要用宮規欺負這個看似就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但她心裏毫無壓力。
“你!”東成公主大怒,尤其武令媺一口一個“孤”的自稱,更是讓她覺得刺耳異常。
馮良興給武令媺磕頭謝恩,從地上爬起身。他低眉斂目地聽著兩位公主吵架,見東成公主語塞,這才恭恭敬敬地回答武令媺的問題:“回稟太平玉鬆公主殿下,對您不敬,就是對賜封您的皇上不敬。輕者降品級丟差事,還要挨上幾十板子。若從重處罰,便是賜死也是可以的。”
東成公主的總管太監陳善一聽,當即就知道馮良興這是要借玉鬆公主的手報了剛才的鞭笞之仇。他趕緊大力磕頭道:“奴婢有罪,請公主責罰。”
“奴婢聽聞公主殿下慈心仁德,還請殿下網開一麵,恕奴婢們初次冒犯之罪。”說話者是東成公主的掌事宮女。
東成公主見自己的兩大心腹居然對武令媺如此卑躬屈膝,更是火冒三丈,跺腳尖聲叫道:“沒出息的奴婢,給本宮起來!本宮沒有發話,看誰敢處罰你們?!”
武令媺立刻冷笑道:“潮生公公是孤的總管太監,孤沒有發話,皇姐不也賞了他兩耳光?孤的品級在皇姐之上,皇姐能做的事,孤為何不能做?”
好精彩的言語!馮良興在心裏大讚,不由更加鄙薄東成公主無腦。他彎腰躬身,輕聲道:“啟稟太平玉鬆公主殿下,您的品級為宮中內命婦最尊。正五品以下宮嬪以及正三品以下宮人犯錯,您可以當場直接處罰,事後稟告皇上即可。”
“馮良興!”東成公主見馮良興一而再、再而三地幫著武令媺,陰森森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怎麼,是因方才本宮懲戒了那個小太監,你對本宮心有不滿嗎?”
馮良興忙不迭跪倒磕頭,語氣不卑不亢地辯解:“請公主明察。依宮規,太平玉鬆公主問話,奴婢必須盡心回答。奴婢所言在《宮規錄》上都有記載,並不曾誇大半分。”
這些奴婢,以前自己到乾寧宮來見父皇,他們哪個不是趕著上前逢迎奉承?如今母妃被降了位,他們就換了一副嘴臉,真是可惡!東成公主咬牙切齒,柔媚丹鳳眼驀然圓睜,氣衝頭頂,高高揚起了手這就要打下去。
“東成!”這低沉聲音裏蘊含著無上威嚴。東成公主身體一抖,手臂僵滯在半空。她緩緩轉身,卻見右側內殿門口,她的父皇負手站立,眼神漠然地盯著自己。
“父皇……”東成公主悲從中來,嘶聲叫了一句,軟軟跪倒在地,帶著哭腔給皇帝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眾宮人也忙不迭給皇帝請安。武令媺隨大溜,考慮到不要給皇帝留下她恃寵而驕的印象,也跪下磕頭行禮。
皇帝緩緩走向眾人,深沉目光掠過淩亂的室內,不禁冷冷哼了一聲。隨侍在旁的季良全趕緊出去喊了小太監進來,飛快地把殘局收拾妥當。
在皇帝身後還跟著一名身著銀灰鑲暗金邊灰袍和百褶戰裙的矮瘦老頭。在皇帝於龍榻坐穩之後,小太監給這矮瘦老頭搬了凳子讓他靠近龍榻坐下。
“玉鬆,到朕這兒來。”皇帝看見馮良興衣有破損,又微微蹙眉問,“馮良興,你連禦前失儀也顧不得了,可是有要事向朕稟報?”他打發馮良興給陳赦送奏章匣,隻以為馮良興衣著不整是陳赦的緣故,心裏又增添幾分隱怒。
馮良興向皇帝磕頭恭敬稟告說:“啟稟陛下,奴婢將奏章匣親手交給了陳大將軍。大將軍當時並沒有開匣觀看,隻是麵向乾寧宮方向磕頭謝恩。經過上柱國安老將軍房外時,奴婢聽得裏麵有人說,四年前下嫁西疆拉古蠻王的義亭公主不幸病逝。拉古蠻王已經遣來使者,要向大周再求娶公主。”
真是個壞消息。起身往皇帝走去的武令媺心裏猛地一沉,暗自想:“和親才四年就病死了,這個義亭公主還真可憐。皇帝會不會又派公主去接班?”她慶幸自己年紀還小,不由看向東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