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殿門口,就聽見裏頭傳出唏哩嘩啦的聲音,馮良興不免奇怪。按理說,東成公主再怎麼不滿,也不可能當著皇帝的麵大發雷霆。
不過瞥見殿內二重門之外侍立著十幾名豹衛,領頭之人正是二檔頭區寶智,馮良興有點明白了。“區大人。”他拱拱手,算是打招呼,目光掠過挨著牆角跪著那一溜人,都是東成公主的奴仆。
區寶智也拱手還禮,對馮良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良興公公,如果您沒有要緊事,現在就別進去。”
他瞧見馮良興綢緞外服上繡著的蝙蝠被劃拉成兩半,同情地歎了口氣。豹衛們要不是躲得快,隻怕也得遭殃。不過區寶智自己的心情也不怎麼好,所以沒有多說什麼。
馮良興心道:“我還就是要進去瞧瞧,要不然豈不是白挨這頓打了!”他搖頭垮肩說,“那可不成,咱家有要緊事必須盡快稟報皇上。區大人,皇上是不是去乾寧殿見大臣了?”
區寶智懂馮良興的意思,皇帝如果還在澄心殿,東成公主怎麼敢如此大鬧特鬧?他嘿然一笑說:“您可猜錯了。皇上在內殿聽烏提督回稟泰王妃落水那事兒,不過東成公主大概以為陛下不在這兒吧。”
都是宮裏的老油子,誰不知道誰的想法?二人相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聽得裏頭少女尖利聲音直刺雲霄,馮良興在心中冷笑數聲,示意小太監掀開門簾,大步走了進去。
呼——什麼東西帶著風聲直奔自己飛來,馮良興猛縮脖子側身閃開,那東西叮咣掉在地上。他定睛瞧去,一隻長頸小玉瓶摔成三截。沁人心脾的清淺香味兒徐徐飄散,他認出這是魏國進貢的玉脂香蜜瓶子。
飛快地掃了一眼屋裏,馮良興吃驚不小。隻見兩三名宮人跪在地上,那是跟著東成公主近身服侍的人。另有一個不久之前才見過麵的老太監,張開手臂護在牆角書架之前,此人正是玉鬆公主的總管太監李潮生。
陳妃之所以被降位,就是因為這個老太監暗地裏養大了玉鬆公主。此時李潮生麵頰微腫,紅紫指痕隱約可見,看來是吃了苦頭。馮良興不禁暗自咂舌。
至於玉鬆公主,大約是被嚇住了,滿臉驚惶之色。她腳邊掉了十幾本書,費力地從李潮生身後探出小腦袋,茫然盯著衣飾華美、表情卻很是猙獰的東成公主。
馮良興剛想過去,就見臉上表情還怯怯的玉鬆公主突然從李潮生身後衝出來,小短腿衝著東成公主身旁一名太監亂踢亂踹。那名太監不敢還手,東成公主卻重重地推了玉鬆公主一把。玉鬆公主站立不穩,向後栽倒,幸好被李潮生接住。
“唉呀……這是怎麼了?”馮良興大驚小怪叫起來,躬身小跑到兩位公主近旁,卟嗵跪倒央求,“兩位殿下,千萬請息怒,玉體要緊啊!”皇帝和烏提督正在內殿議事,這事兒他可不會說出來,反正玉鬆公主定然知道。
東成公主闖進來時,武令媺正在李潮生的協助下從皇帝的書架上拿書看。她沒想到這小姑娘瞧著挺漂亮,脾氣卻實在無法讓人恭維,嘰哩呱啦那通怪話,她隻聽懂了小半兒。
但武令媺的茫然卻被東成公主看成了無視與輕慢,母妃被降位的羞辱讓這位向來自矜身份的公主怒火更加高漲。她不敢對武令媺怎麼樣,隻能把矛頭對準了李潮生。
數腳踹翻擋路的圓凳,東成公主衝過去把李潮生手裏捧著的書扔到地上。她嚷嚷著李潮生不懂規矩,喊了自己的總管太監賞了老太監兩個大鍋貼。
武令媺還沒怎麼鬧清楚狀況呢,潮生公公就被打了,直把她氣得七竅生煙。本來,顧忌著皇帝在內殿接見方才進來的灰袍大人物,她還想保持乖巧溫順形象。然而,轉念她又想,如果今天她示弱了,下一回隻怕會有更多人借著折辱潮生公公來打擊她。
一則,武令媺要立威,她必須讓人家知道她雖年小,但不是可以隨意欺負的,剛才皇帝也說了她不必委曲求全;二來,在宮中生活,她免不了要收服一些得用的人手。如果她眼睜睜看著對自己有恩的老太監被打卻什麼反應也沒有,不免讓人寒心。
所以飛快權衡之下,武令媺還是從李潮生身後衝出來直奔那個罪魁禍首。她不相信這名太監敢對自己動手。至於自稱是她十六皇姐東成公主的小姑娘,竟敢指使人打潮生公公,小武同學果斷將其拉進了黑名單,列為拒絕往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