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滿麵春風裏暗藏得意的崔德妃,林貴妃心頭生刺。和崔德妃鬥了這麼多年,臨老了老了,卻在孫兒上敗下陣來。她陣陣煩燥,自己的媳婦們怎麼就生不出紫微金鱗皇孫?!
崔德妃的笑容,讓林貴妃憋悶的心口隱隱作疼。但她不好直接趕人,畢竟這兒已經是玉鬆公主的地盤,她不能落話柄在對頭手裏。
林貴妃於是勉強笑道:“聽聽妹妹這話,你可看輕了我們玉鬆公主呢。你讓我發話留你,卻是把公主擺在哪裏?洗月堂如今是玉鬆公主做主,是走是留不由本宮說了算。你說呢,李公公?”
那邊武令媺和祥王瑞王都已經落坐,李潮生吩咐人上了茶。聽了林貴妃的話,武令媺在心裏不住痛罵。這些女人一刻都不消停,你們鬥就鬥了,幹嘛總要扯上咱?但她臉上卻是茫然不知世事的單蠢模樣,桃花大眼閃啊閃的,天真純稚的表情別提多招人愛——更招人想利用。
飄蕩在李潮生蒼老憔悴臉頰旁邊的是雪白如霜頭發,攥緊了拂塵柄的幹枯手背青筋扭曲、骨節畢露。武令媺知道,闔宮隻怕唯有這個老人是一心一意為自己打算。此時見他的腰身幾乎彎成了蝦米,她心裏酸酸的,暗自咬了好幾下牙齒。
李潮生八風不動,站得穩穩當當。林貴妃和崔德妃打嘴仗,卻扯上了他,他怎麼不知對方沒安好心?但他在宮中這麼多年,看過太多事自然也明白太多道理。當強硬的時候,他如果軟弱下去,下一回,等著公主和他的隻怕就是明晃晃的刀劍!
畢恭畢敬躬下身去,李潮生回道:“奴婢不敢不回貴妃娘娘的話。規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如今公主殿下雖然借住洗月堂,但論理這兒確實已經是殿下做主的地方。所以貴妃娘娘您說的在理。”他這話一說,林貴妃就輕輕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瞟了崔德妃一眼。
不過李潮生的話沒有完,他繼續慢吞吞地說:“隻是娘娘們都是殿下的長輩,有些時候有些規矩,不必太在意。”
把腰更低地彎下,他的模樣謙卑之極:“德妃娘娘向貴妃娘娘問詢,想必是尊敬貴妃娘娘是延貴宮主位之意。奴婢想,德妃娘娘應該沒有看輕公主的意思。正一品雙封號郡公主,得有十幾年沒在宮裏住著吧?哪位娘娘要是不把玉鬆公主放在眼裏,豈非置陛下的浩蕩皇恩和慈父心腸於不顧?”
好個軟中有硬、硬中有軟的老太監!李潮生這一番話,不僅再次震住了林貴妃,也讓崔德妃、徐文妃以及祥王瑞王都麵現詫異之色。能說出這番話來,這個據說昏懦軟弱的老太監哪裏簡單?!
崔德妃聽得真切,李潮生明著像是兩邊不得罪,都說了好話。但若仔細想想,再結合方才林貴妃對洗月堂的宮人頤指氣使以及把妃嬪們明勸實趕的行徑,這個說一句話要喘兩聲的老太監其實暗地裏在和林貴妃別苗頭。此中內情真是讓人有一探究竟才甘心的衝動呐。
微微一笑,崔德妃頷首點頭說:“是個忠心的奴婢。李公公,看你年歲不小了,你在宮中待了多長時日?”怎麼她就不知道有此人存在呢!
李潮生不卑不亢地說:“回稟娘娘,奴婢在宮中已虛度六十年春秋。曆經三朝,苟活至今。”
祥王和瑞王飛快對視,彼此眼中都有錯愕之色。能在宮裏活了一個甲子,還無聲無息地把一個小公主從嗷嗷待哺拉扯長大,這老太監是個人物!如果早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精存在,早些收入麾下,肯定會是不小助力。
徐文妃向來會做人,看出武令媺小臉上始終有關切之意。李潮生的話剛說完,她立刻對武令媺說:“公主殿下,本宮想討一杯茶,可好?”
武令媺眨眨眼,心說話,你手邊茶幾上不是擺了茶嗎?略一琢磨,她猜出點什麼,痛快點頭:“娘娘客氣。來人,再給文娘娘上一杯茶。”
徐文妃做戲做足,嫋嫋站起身向武令媺欠了欠身,笑盈盈道謝:“謝過公主。李公公不怕年高體弱,自咱們進門起就為公主操持諸多繁瑣事,想來也渴了累了。這杯茶不要給本宮,隻讓李公公飲用就是。”
果然是這樣。盡管知道徐文妃此舉多半是做給旁人看的,武令媺還是心存謝意。她跳下座位,向徐文妃行了一禮,徐文妃慌忙避開不敢受。
武令媺脆生生地說:“玉鬆多謝文娘娘體恤。”又趁機說,“潮生公公,你快歇會兒,喝杯茶,吃幾塊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