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床上的女人,與她長了一張五成相似的臉。
之後,霍青宜就突然崩潰了。
而外人眼裏的“突然”,或許是日積月累的痛苦,早就將她內心的白塔侵蝕得隻剩黃沙。
那隻是吹散黃沙的最後一縷風罷了。
“瘋了”的霍青宜,成了晏家的醜聞,成了晏綏章那金質玉章的外表下的一樁抹不掉罪證。
霍家的虛理方式是諱疾忌醫,諱莫如深。
直到霍濟衷和戴樹芳將女兒接回了楚城。
霍濟衷有一次酒後吐真言,說他餘生都將在後悔中度過。
後悔將女兒嫁給了晏綏章,更後悔自己輕信了晏綏章的巧言令色,認為所有一切都不過是生意場上的逢場作戲——他也是生意人,很能明白個中的身不由己。
晏綏章還對他說:您的這個女兒,性格您應該比誰都了解,她這麼強硬,一點點都不肯向我服軟。哪一次吵架以後,不是我低聲下氣地前去求她?您還給她買了套房子,我們稍微一有口角,她就跑過去躲起來。我次次吃閉門羹,“三顧茅廬”,周圍鄰居都看我笑話。
是以,霍青宜向他谘詢的時候,他總是勸說,晏綏章那樣的男人,放到外頭去當然不缺人惦記,不必要太過計較。況且,年輕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難道真的要吵到這個家散了?
久而久之,霍青宜就不再向他傾訴任何了。
他以為是情況好轉,但後來才知道,或許他的這番迂腐言論,才是最後捅向她的那把刀子。
光買房有什麼用,他最終也沒能給女兒真正的庇佑。
到最後,晏斯時的聲音依然平靜:“有時候寧願自己沒有出生,或許她就能無所顧忌。”
那炭盆裏的炭已經徹底燒了起來,將向火的這一側皮肩烤得發燙發繄。
但夏漓仍然覺得冷,心裏像是結了冰淩的河水緩緩淌過,她抓住了晏斯時的手,輕聲說:“……戴老師說你總是自省,寧願你更自私一些。我也是這樣想。”
晏斯時沒有說話。
而夏漓站起身,兩步到了他跟前,一隻膝蓋抵住石凳的邊沿,俯身去擁抱他,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晏斯時伸手,摟住了她後背。
她以很是別扭的姿勢低下頭來,將臉埋在他的肩膀。
那聲音有種潮淥之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的名字。”
晏斯時無聲地偏過頭,嗅了一下她垂落的發餘的氣息。
她低聲說:“我父親也精神出軌過——就是高中時候,我們逃掉晚自習的那一天我知道的。我那時候好恨他,但是後來漸漸地也就漠然了,因為覺得我沒有那個審判的資格,要怎麼過日子,得由我媽自己決定。如果她願意離婚,我肯定百分百贊成;她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行去勸,更加不會拿我父親的錯誤來折磨我自己。我隻會想,他已經不是我的依靠了,今後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你看,我就是這麼世俗折衷,自私冷漠——而你是我見過,精神最純粹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晏斯時說:“我已經知道了。”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我現在好難受,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
她不知道他光風霽月的背後,是這樣一身風雪。
那樣的日子,以他的性格,他夾在中間,會是何等的難捱自責,無能為力。
她甚至一度還因為他不願意對她敞開心扉而心生退意。
這樣的事情,旁人聽來都覺沉重,當事人又如何能夠輕易坦然地提及。
晏斯時自己也覺得奇怪。
實則大部分的事,他連心理醫生都不願傾訴,卻在此刻幾乎全都告訴給了她,沒有太多的心理掙紮。
這裏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踏足。
回憶太多的地方,對心覺自愆的人是禁地。
今天臨時起意帶她過來,大抵是因為今日節日,氣氛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