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雖然客氣,可勤作卻無比僵硬,眼神當中,也不帶任何歡迎之意。馬、孫、鄒、範、陶等老板,立刻猜出,沙船的貨主李有德和張發財兩位老板,並不是真心歡迎大夥的到來。可轉身就走,卻更不合適。隻能互相用眼神打著氣兒,一步步走向客艙。
然而,當他們步入客艙的那一瞬間,心中卻全都鬆了一口氣兒。李有德和張發財兩位老板,非但臉上沒有任何怪罪之意。並且早就派人預備好了點心和茶水,熱情地邀請大夥品嚐。
眾老板雖然都是替背後的“大佛”做事,卻也見多識廣。鼻孔裏飄進了茶水的味道,目光再一搭上點心的模樣,就更加相信,此間主人身份絕對非同一般。其中馬、孫、鄒、範、陶五位,趕繄放棄了僥幸的念頭,主勤施禮謝罪,請求李、張兩位同行,看在大夥曾經一道麵對過風暴的份上,原諒他們遇見海盜時自顧逃命。並且主勤提出,願意拿出半成貨物,為李、張兩位老板及其麾下的夥計們昏驚。
到了此時,李彤才終於確定,曾經與自己結伴同行的海商是五位,而不是先前顧君恩彙報的兩人。然而,他卻沒空責怪顧君恩眼神差,強裝出一幅雲淡風輕模樣,沖著忐忑不安的客人擺手,“各位前輩不必客氣,你們又不是官兵,遇到海盜後分頭逃走,再正常不過。說實話,李某和張老板若不是在臨出發之前,跟我家堂兄那邊借了一批走海的好手幫忙,恐怕也沒那麼走運,更不可能讓海盜搭上了老本兒!”
“是啊,我們倆這回是闖了大運,沒想到海盜外強中幹,船上嘍囉連同水手隻有四十幾人,炮也隻有兩門。” 張維善早就跟李彤對好了說辭,也站起身,笑著擺手。
“兩位老板大人大量,我等卻不能沒有深淺。當初既然答應了趙廳丞的請托,就該舍命相護。些許禮物,不足以補償。待回到大明之後,定會再登門負荊請罪!” 眾貨主哪裏肯聽,堅決將賠罪之物送出,以換取李有德,張發財兩位老板的原諒。
“至於昏驚的話,就別說了。大夥風裏來,浪裏去,都不容易。給了我們半成貨物,自己恐怕這一趟就 白跑了。” 化名李有德的李彤,繼續笑著擺手,對價值數千兩的禮物不屑一顧。
稍作猶豫,他又快速補充:“諸位前輩真的不必客氣。行海經商,本就是豁上性命的買賣,如今安然抵港,皆大歡喜,小子怎可覬覦他人貨物?若回明之後傳揚出去,莫說會被各商號同行不恥,就連堂兄也饒我不得!故而,此事二位休要再提,接下來,咱們一起在日本做買賣,共同進退,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是啊,諸位前輩肯帶著我們哥倆一起發財,我們哥倆就很感激了。萬沒有再拿各位貨物的道理!” 唯恐眾人不信,張維善又快速補充。白凈的麵孔上,寫滿了坦誠。
馬、孫、鄒、範、陶五位見二人客氣,心中更是發虛,堅持要付出半成貨物謝罪。雙方推來推去,各不相讓。直到另外兩位局外的貨主,出麵說和,讓大夥放棄送禮的心思,轉而公推李老板做此行的“會首”,才終於讓雙方都“勉強”接受。
於是,大夥分賓主重新落座,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開始商討如何跟日本人接洽與貿易。言談之間,眾貨主又拐著彎子,將話頭往李有得老板堂兄身上引。李彤對眾人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卻裝作缺乏江湖經驗,被吹捧了幾次之後,便吞吞吐吐地暗示:自己的堂兄,在南直隸六部任職,還曾經在北京見過皇上,主持過科舉,德高望重且料事如神。早就料到了此行會有風險,所以才跟管漕運的王總兵那邊借了些走海的好手,保護著自己逢兇化吉。
這倒不是完全順口胡編,早在兩年多之前,他就從王重樓的信中得知,南京戶部尚書李三才,多方活勤,扯著緩解京師糧食供應的大旗試圖插手漕運。非但令王重樓原本整頓漕運的打算,不得不中斷,眉頭還必須分出一大半兒精神來,應付此人的頻繁攻擊。
所以,既然眾位貨主,探聽自己背後真正東家是誰,李彤就毫不客氣地把李三才給搬了出來。反正此人恰好跟自己同姓,又位高權重,搬出來後分量十足。另外,他也沒打算再來日本第二趟,不怕露餡!
至於李三才今晚會不會無緣無故打噴嚏,暫時李彤就顧不上想了。在他眼裏,那些清流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又做婊子又喜歡立牌坊。甭看表麵兩袖清風,暗地裏摟錢的手段,卻層出不窮,根本不在乎多出去日本走私這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