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其他眾將,也紛紛搖頭而笑。心中都認為李如鬆表麵上采納了大夥的意見,骨子裏,卻依舊偏向他的五弟李如梅,沒有選擇全軍奔赴朝鮮王京,而是采取了梯次前進方式,以防萬一。
“寬甸副總兵孫守廉,參將李寧聽令,你二人也各點騎兵兩百,相隔十裏,綴於祖承訓身後。若是祖承訓遇到賊軍埋伏,立刻趕過去擊敵身後!” 對眾人的表現視而不見,李如鬆抽出第三支令箭,大聲吩咐。
孫守廉、李寧二人上前領命而去。李若鬆皺著沒有猶豫了片刻,又陸續抽出第四,第五,第六支令箭,分別交給了自家二弟李如柏、參將王問,方時輝等人,各自領一支騎兵,為孫守廉後盾,以備不測。
遼東明軍雖然騎兵占比例較大,但接連派了三千多精銳出戰後,營中除了主帥自己的衛隊之外,剩下的也全都是步卒了。因此,四下環顧了一番,李如鬆又緩緩抽出了第七,第八兩支令箭,一支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左協大將,副總兵楊元,讓整頓出八千弟兄,隨時準備與自己一道趕赴朝鮮王京。另外一支,則交給了李如梅,吩咐他坐鎮開城,以防有倭寇或者流賊襲擾大軍身後。
楊元本來是李成梁的家丁,受後者的提拔照顧,才有了今日的榮耀。所以對李如鬆忠心耿耿,接到令箭後,立刻下去著手整頓士卒。而李如鬆的五弟李如梅,卻出去後沿著中軍繞了圈子,又悄悄潛了回來。
看看中軍中已經沒有其他將領,他快速走到帥案旁,沖著正在低頭對著輿圖沉思的李如鬆小聲耳語:“大哥,你今天的決斷太倉促了。那朝鮮人送來的消息,如何能信得?當初祖承訓若不是信了朝鮮人的話,也不至於兵敗平壤,折了半輩子積攢的威名!”
“我當然知道朝鮮人的話不能全信!” 餘毫不驚詫他的到來,李如鬆從輿圖上抬起頭,已經不再年青的麵孔上,疲態盡顯,“但速戰速決,卻是必須。一旦我軍在開城逗留過久,弟兄難免就會喪失銳氣,而後麵的軍糧,也未必供應得上!”
“軍糧,大哥是擔心倭寇會指使流賊,威脅我軍糧道?那加藤老賊不是主勤退兵了,平壤之北,哪可能還有流賊如此膽大?” 李如梅聞言大驚,本能地高聲詢問。
“噓——” 李如鬆豎起手指,輕輕按在自己唇上吹氣,“小點兒聲,沒人當你是啞巴。倭寇和流賊,當然斷不了我軍糧道。但今年開春後,大雪不斷,平壤通往遼東的道路,已經寸步難行。而那朝鮮國王李昖答應的糧食,又遲遲不至。是以,我軍必須在手頭的糧草見底兒之前,拿下朝鮮王京。然後才能從容布防,並且派人押著李昖去兌現承諾!”
“啊?” 李如梅饒是多謀,卻也沒想到,天氣和友軍,都如此不著調。登時張大了嘴巴,無言以對。
“這些還不是最麻煩的,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麵!” 李如鬆苦笑著搖搖頭,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且沙啞,“據宋經略私下派人故意透漏,首輔王錫爵因為不肯在立儲之事上,迎合清流。又在鹽務、織造和海禁諸事上,多次當庭駁斥楊洵,冀禮等人的提議,所以就任之後沒幾天就成了眾矢之的。言官們已經多次拿他母親生病他卻沒有等到病好就回來當首輔之事,彈劾他不孝。如果把開春之後連降大雪,也硬算做老天對他不滿而給予大明的懲罰,對他群起而攻之,他恐怕未必能支撐得住!”
“放狗屁!” 李如梅還是第一次聽說,天氣變化跟首輔失德有關,氣得破口大罵。“這幫清流,真是吃飽了撐的,除了給自己人添乳,還會幹什麼?大軍在朝鮮與倭寇激戰正酣,如果這個節骨眼上,朝政不穩,豈不是放火燒自己人後路。他們到底算是跟倭寇一夥兒,還是……”
話說到一半兒,他悚然而驚,麵孔瞬間蒼白如雪。
大明朝堂上,當初對是否派兵救援朝鮮,一直爭論不休。多虧了萬歷皇帝和當時的首輔趙誌皋,兵部尚書石星三個,堅持派兵出戰,才勉強將反對的聲音昏了下去。而眼下趙誌皋臥病在床,如果接替他的首輔王錫爵也被彈劾走人,朝堂上,石星必將獨木難支。屆時,主張放棄朝鮮的那幫家夥,立刻就重新占據了上風。東征極可能就半途而廢,弟兄們的鮮血,全都將要白流。
“朝鮮北方多山,百姓窮困。而南方卻多是水田,糧草供應充裕。如果我軍能迅速拿下朝鮮王京。進,可南下忠清、全羅,奪取各地糧食供養大軍。退,也可以憑借此城,擋住倭寇,保住已經光復的北方四道。” 知道李如梅能夠聽懂自己的意思,李如鬆笑了笑,手指在輿圖上比比劃劃,“所以,朝鮮王京,是我軍必取之地,敵軍內乳不內乳,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