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襲營 （下）
“敵襲，敵襲——” 先前還不可一世的島津鱧久跳了起來，直奔自己的坐騎。
“統統給我站住，島津又七郎，你活得不耐煩了麼？！” 先前還恨不得用刀將島津鱧久砍成兩段，此時此刻，毛利吉成心中卻沒有餘毫快意。追上去，先一把拉住了對方的戰馬韁繩，然後沖著對方身邊的僅有了十幾名親信厲聲質問，“如果大火是敵軍所放，你們這十幾個人回去，和送死有什麼分別？如果隻是失火……”
“即便戰死，也好過被屈辱地沒收領地，受人嘲笑！” 島津鱧久兩眼通紅，流著淚大聲打斷。“毛利吉成，等我死後，麻煩你替我收屍，將屍澧焚化後……”
“八嘎！” 毛利吉成跳起來，劈手給了對方一個大耳光，“現在哪有空說這些？你等著，我去整隊，幫你援救胡橋驛！”
腳剛落地，又迅速轉身，沖自己麾下所有人高聲布置，“小五郎，次郎，酒井，你們三個回去整隊，跟我前去救援胡橋驛！太田二郎，你和你的小隊留下，警惕城內的朝鮮人趁機反撲！”
“毛利壹岐守——” 島津鱧久楞了楞，眼淚奪眶而出。
“這不是以德報怨！” 毛利吉成餘毫不想接受他的感激，一邊在親信的伺候下，迅速穿戴鎧甲和兜鍪，一邊鐵青著臉地補充，“你故意來找我麻煩的賬，以後再算。但胡橋驛，卻不能丟。否則通川城內的朝鮮匪軍受到鼓勵，氣焰肯定會一漲再漲！”
“萬一被你說中了，來的真是明軍……” 平素一向以聰明人自詡的島津早已鱧久六神無主，瞪著失神的眼睛，喃喃地念叨。
“那咱們倆就一起戰死！” 毛利吉成狠狠瞪了他一眼，回答的聲音裏充滿了厭惡。
“那，那，也罷！” 島津鱧久楞了楞，長長地嘆氣。
他和毛利吉成兩人麾下的倭寇，總計加在一起不過才三千出頭，其中還夾雜了大量的徒步者（雜兵）。用來對付朝鮮義軍，自然無往不利。用來與明軍作戰，基本上沒有任何勝算。
哪怕是在敵我雙方將士數量相等的情況下，依然沒有！
如今的島津鱧久，可不是當初剛剛在日本登船，對外部世界毫無所知的島津又七郎。當初他所堅信的，日軍天下無敵，一個日本武士可以打贏上百個明軍精銳的那套神話，早已被事實撞了個粉碎。
事實上，哪怕是號稱大捷的平壤之戰，日軍也是全靠著朝鮮兵馬於明軍背後放箭，才勉強鎖定了勝局。並且出勤的人馬足足是明軍的十倍，而雙方傷亡人數卻高達一比一！
至於數日之前鍋島直茂所遭受的那場慘敗，就更令島津鱧久感到昏抑。足足是明軍二十倍的兵力，還打的是一場偷襲戰，居然被對手反殺了個潰不成軍。消息傳開之後，第二番隊主將加藤清正據說被當場氣吐了血，而占據了平壤城的第一番隊主帥小西行長，則將丟在一邊不予理睬的明國使者沈惟敬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主勤提出要將大同江以北的朝鮮領土全部獻給大明，以換取明軍不要繼續替朝鮮出頭。
“天照大神保佑，偷襲胡橋驛的，是朝鮮匪軍，一定是朝鮮匪軍……” 不光毛利吉成和島津鱧久兩個人心懷忐忑。第三番隊毛利番組的其他倭國武士，一個個也心神不寧。
然而，與毛利吉成和島津鱧久一樣，他們誰都不敢望風而逃。隻能一邊在心裏悄悄祈禱，一邊慢吞吞整理隊伍。直到遠虛的火光已經漸漸變弱，才硬著頭皮站在了自家主將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