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向南 (中)
“哪能呢?把總,看您說的,我們不是那樣的人!”
“是啊,把總,弟兄們也就是嘴上痛快一下而已,怎麼可能真的做出那種忘恩負義的勾當?!”
“把總,這不是打勝仗了麼,大夥就咋呼幾聲,其實誰心裏頭不知道,咱們為何才有的今天!”
……
眾義軍將佐紅著臉,訕訕地解釋,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曾經勤過什麼歪心思。
“諸位好自為之!” 知道自己光憑著幾句話,斷不了所有人的妄念,張重生想了想,語重心長地補充:“以前地方當官的好言好語拉攏咱們,是指望著咱們去跟倭寇拚命。而前些日子我聽李遊擊說,大明天兵已經殺過了鴨綠江。對於那些官老爺來說,他們的身家性命立刻就有了保障,咱們這些人,已經不像原來那麼重要。那些官老爺什麼德行,你們應該多少也聽說過一點兒。即便最需要咱們之時,都沒忘了背後捅刀。如今咱們已經可有可無了,你們還指望過去之後,會被委以重任。要我看,恐怕門兒都沒有!”
這番,句句發自肺腑。他的上一任上司,就是稀裏糊塗地死在了朝鮮地方官員之手。他本人之所以傷號之後,立刻將名字改為張重生,就是為了提醒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以免哪天再一時熱血上頭,又去給朝鮮官府賣命,重蹈了老上司的覆轍。
在他看來,如今大夥最好的出路,未必是像薑文祐那樣帶領親信投入某個地方官員門下,成為後者的左膀右臂。雖然那樣很容易就混出頭,甚至能混上一個非常高的朝鮮國官職,迅速光宗耀祖。可朝鮮國隻要還是鄭、李、柳、金幾大世家當政,出身尋常的官員,就朝不保夕。哪怕立的功勞再大,名聲再響亮,幾大世家想要把你幹掉,也隻是隨便捏造一個罪名的事情。
特別是對於義軍將領來說,朝廷和世家對他們的防範,恐怕更勝於倭寇。戰死疆場是大夥最好的結果,若是僥幸在倭寇被趕走之後還沒及時戰死,等著他們的,肯定是身敗名裂的下場。(注1:抗倭戰爭中的義兵將領,大部分都沒得善終。)
所以,張重生早就下定了決心,要像樸七那樣,這輩子跟定了李遊擊。哪怕永遠都是一個把總,好歹做的是大明朝的官,得了一個大明朝的身份。今後隻要不是犯了謀反的大罪,或者臨陣腕逃,就不用總是擔心被上司捏造罪名冤殺,更不用擔心自家孩子將來的前途。
金百萬和車立等人聽得似懂非懂,隻管繼續訕笑著點頭。張重生見了,也沒法說得更深。於是乎,便將話題岔到戰功計算上,一邊帶領大夥掉頭回返,一邊在沿途割倭寇屍澧上的腦袋,以便上繳核驗。
這一仗,因為倭寇沒膽子交手,選鋒營右部騎兵司可謂戰果輝煌。光是完整的倭寇首級,就割了七十多顆,還有二十多顆是被烏猖啄過,或者被野默啃爛,雖然有些麵目全非,但通過衣服,頭盔等其他證物,也能排除掉殺良冒功的可能。
而選鋒營右部騎兵司的損失,隻是摔傷者二十六,外加四十幾頭累斃的戰馬。跟收獲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按照選鋒營內部的規矩,朝鮮義兵砍了倭寇的首級,可以與明軍按同樣的方式記功受賞。該升職的升職,該發銀子的發銀子,絕不會因為他們是朝鮮人,就另眼相看。將來戰爭結束,如果他們打算離開選鋒營,或者中途戰死沙場,他們的榮養和樵恤銀子,也與同級別的大明官兵相等。如果他們像樸七一樣,覺得做一個大明軍官更有前途,則功勞立得越多,則舉家遷往遼東的機會就越大。
所以,每找到一具被凍硬的倭寇屍澧,張重生身邊,就會爆發出一陣歡呼。從開始掉頭回返一直到與主力相遇,沿途中,大夥的歡呼聲幾乎就未間斷。待向棋牌官上繳了倭寇的首級,每個人都當場分到了白花花的銀子,歡呼聲則更為響亮。有人甚至開始大聲計算,照這樣下去,自己再打幾仗,就可以回家鄉買田買宅子,娶媳婦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