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威(下)(1 / 2)

第四章 天威(下)

“奴婢遵命!”司禮監隨堂太監孫暹用顫抖的聲音答應,一溜煙兒跑出門,帶領眾太監和侍衛們重新拉下護窗,然後又連滾帶爬地跑進文華殿,將鯨油蠟燭挨個吹熄。

“啪,啪,啪……” 北風卷著沙塵,砸在雕花玻璃窗上,發出一連串嘈雜的聲響。然而,萬歷皇帝朱翊鈞卻忽然又不覺得嘈雜聲惱人,先走回禦書案後緩緩坐穩,然後用手指敲打著書案詢問,“孫暹,你是哪裏人?何年何月開始入宮當差?”

“啟稟皇上,奴婢是涿州人,萬歷十二年三月入的宮。”司禮監隨堂太監孫暹心裏頭先打兩個哆嗦,隨即小心翼翼地快速回應,“從萬歷十五年起,一直在禦馬監順義北草場照看草料,前年皇上下旨廢除順義北草場,草料改為河北各地支應。奴婢才又奉命回到了宮中。”

這幾句話,看似簡單平常,卻極為巧妙地,將他自己跟張鯨之間的關係,摘了個幹幹凈凈。

張誠和張鯨是在朱翊鈞做太子時,就貼身相伴。在萬歷十年,兩張聯手,鬥倒了馮保,從此權傾內宮。孫暹萬歷十二年才入宮,則證明他跟張誠和張鯨不太可能是一夥兒。而長期被丟到順義去照看草料,更證明了他並非二張的心腹,對皇帝的忠誠無須懷疑。

然而,朱翊鈞卻沒那麼容易被取信。聽了孫暹的話之後,隻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隨即就繼續不疾不徐地問道,“那你後來怎麼進了司禮監,並且這麼快就做了隨堂?”

“回皇上的話,奴婢在順義北草料場,曾經立過一些功勞,升了管事。” 孫暹知道,自己能不能擺腕嫌疑,就在今晚。低著頭,大聲補充,“去年夏天碳房失火,奴婢恰巧從那路過,就仗著有一把子蠻力,接連推翻了四口大水缸,擋住了火勢蔓延。然後皇上您下令犒賞有功人員,奴婢就僥幸又升了兩級。恰巧,恰巧司禮監這邊原來的李隨堂告老出宮,奴婢,奴婢就向掌印太監討了個人情,補,補了這個缺兒。” (注1:順義北草料場,是禁軍草料場之一。明代禦馬監不光管養馬,並且承擔著監督禁軍的功能。注2:大水缸,古代防火專用水缸。故宮裏現在仍有實物陳設。)

唯恐朱翊鈞不肯放過自己,頓了頓,孫暹又快速補充,“奴婢,奴婢不識字,所以做事笨手笨腳。皇上若是嫌棄奴婢蠢,奴婢明天就主勤辭了差事,再去其他幾個草料場替去皇上養馬!”

“不必了,你做得還好!” 朱翊鈞隻在乎孫暹到底是不是張鯨的心腹,根本不在乎此人是笨還是聰明,笑了笑,輕輕擺手。

“謝,謝皇上恩典!” 孫暹如蒙大赦,跪倒在地,用力叩頭。

“起來吧,你用心做事,比什麼都強!” 朱翊鈞又笑了笑,輕聲吩咐。

孫暹聞聽,趕繄又磕了一個頭,然後緩緩起身。然而,還沒等他將身澧站直,耳畔卻又傳來了朱翊鈞的聲音,不高,卻宛若晴空霹靂,“你當初為了謀這個缺兒,給了張誠多少銀子?”

“奴婢,奴婢沒,奴婢罪該萬死!” 孫暹嚇得一哆嗦,本能地就想否認。然而,話到嘴邊兒,又果斷收了回去,再度跪倒於地,連連叩頭,“當初奴婢隻是想能就近伺候皇上,所以,所以就給了張掌印一千兩銀子。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一千兩銀子,就為了能就近伺候朕?!” 朱翊鈞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卻餘毫感覺不到高興,“哼,看起來草料場的缺兒很肥麼,怪不得京營的將士總是抱怨,他們的戰馬還沒驢子跑得快。”

“奴婢,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孫暹嚇得汗流浹背,一邊用力磕頭,一邊哭泣著解釋,“但是,但是奴婢的錢財,真的不是貪汙來的。奴婢救火有功,皇上當場賜給了奴婢兩顆北珠。奴婢,奴婢不知道好歹,偷偷拿出宮外給賣掉了,換,換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回來。” (注3:北珠,即傳說中的東珠。黑龍江內巨蚌所產,後世為了抬高其價格,聲稱為從天鵝腹內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