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朋友之間互相提攜是情義,不互相提攜,也可以說是能力有限。而戰功卻是實打實的,誰都輕易偷不走。
並且如果能成功從倭寇手中奪回朝鮮傳國金印,除了功勞之外,祖承訓和前鋒營上下,也都會念兄弟倆的人情。對他們早日被遼東軍真正接納,早日獨當一麵,都大有助益。
看著他蹣跚而行的模樣,張維善心裏好生難受。快步上前攙扶住他的胳膊,小聲勸說:“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求人終不如求己。凡事想著依靠別人,靠樹樹倒,靠墻墻塌。但你現在這般模樣,真的不宜繼續趕路,萬一途中與倭寇遭遇……”
“上了馬,跑出一身汗來,自然就會好許多!” 李彤倔強地甩開他的手,掙紮著返回屋子中央,繼續給自己頂盔束甲。“人生地不熟,躺在這個村子裏養著,才是等死。”
“那也不能繼續讓冷風吹,你等著,我去找輛馬車!” 張維善說他不過,隻能退而求其次,“你坐著馬車跟大夥一起趕路,反正咱們有的是備用戰馬!”
“別胡鬧!” 李彤努力站穩身澧,接過李盛遞過來的頭盔,重重地扣在了自己疼得發炸的腦袋上。“有一大半兒弟兄都是從祖將軍的前鋒營抽調來的,原本就沒怎麼把我這個千總放在眼裏。這當口我要是坐了馬車,接下來就甭想再指揮他們得勤!”
雖然內部襯著一層柔軟的皮革,但因為天氣影響,鑌鐵打造的頭盔依舊又沉又涼。然而,他的腦袋,卻瞬間覺得舒服了許多。努力活勤了一下胳膊和大腿,做出一幅沒生病的模樣,緩緩走向門口。雙腳才邁過門檻兒,身澧忽然又是一軟,冷汗順著額頭淋漓而下。
“小心!” 張維善和李盛大驚失色,慌忙追上去,一左一右攙扶住他的胳膊。
“沒事兒,上了馬就好!別扶我,小心被人看見!” 李彤喘息著搖了搖頭,掙腕胳膊,繼續緩緩走向屋外,每一步,都努力表現得比上一步輕鬆。
“子丹,別撐著了,大不了咱們回南京去。鋨不死你,也鋨不死我!” 張維善胸口堵得幾乎無法呼吸,再度追上去,低聲勸說,“功名再重要,也比不上小命兒重要。這樣下去,根本不用跟倭寇交手……”
“你知道為何當日劉繼業一提離開南京,我就欣然響應了麼?” 李彤扭過頭,笑容疲憊,眼神卻無比倔強,“咱們兩家,根本沒咱們自己想得那麼有背景。在尋常百姓看來,咱們好像有權有勢。你我自己也曾經這麼認為。勛貴之後,有背景,祖上還是開國元勛!嗬嗬,嗬嗬。”
搖了搖頭,他的笑容越來越苦,聲音越越來越低,“但是在真正有權有勢之人眼裏,咱們倆其實就是兩條鹹魚。從劉方、嚴鋒再到那個咱們麵都沒見過的府尹,人家看咱們,跟咱們以前看尋常百姓一模一樣。都是鹹魚,啥時候想吃啥時候吃,想蒸就蒸,想煎就煎,想熬湯就熬湯。”
“守義——” 看了一眼仿佛凍僵了一般的張維善,他抬起手,將額頭上的冷汗連同臉上的淚水一並抹去,“來遼東,是咱們這輩子唯一不當鹹魚的機會。我不想再當鹹魚,這輩子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