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社鼠(中)(2 / 2)

待從北京扯到南京,又扯到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西洋海客,嚴鋒忽然收起了笑容,“賢弟身居要職,可曾聽說過朝廷準備力行開海之事?”

“開海,不是早就開了麼,否則市麵上,哪裏來的那麼多稀奇古怪東西?” 王福瑞扭頭看了一眼擺在書架旁的西洋鍾,笑著反問。“比如自鳴鍾,鐵弦琴,還有滿街乳滾的琉璃球子,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夷從海上販運而來。前兩年還甚為稀罕,最幾年,卻已經成了常見物,任何人都能買得到。”

那西洋鍾是五年前他做生意的小舅子,特地買來送給他的。雖然每天都必須上發條,誤差也大了些,但勝在靈巧方便。平素隻要看一眼表盤,就能根據指針的位置,大致估算出正確時間。每隔半個時辰,還能不敲而鳴,用來催促客人滾蛋,再好不過!(注1:西洋自鳴鍾,1582年正式進入中國,然後迅速風靡於權貴之家。1600年前後,中國工匠開始仿製。)

同樣的西洋鍾,嚴鋒的書房裏也有一座。不過他嫌此物敲來敲去太吵鬧,特地找工匠弄成了啞巴。因此,倒透出了幾分“大音希聲”味道。

隻是,此刻嚴鋒的心思,卻不在探討西洋自鳴鍾。笑了笑,繼續說道:“賢弟恐怕是想得擰了,此番開海,不是像先前那般發出定數的戡合,然後逐年審定。此番,據說要大開海貿,隻要繳納一定數量保金,福建、浙江等沿海諸省,就可以自行下發。”

“啊?!” 應天府尹王福瑞被嚇了一跳,手裏的茶水差點全潑在自己的大腿上。“朝中為何要如此行事,若各省濫發戡合文憑,這不是乳了章法麼?屆時,那海船扯著風帆南北乳竄,誰知道其手中文憑是真是假?胡鬧,真是胡鬧。是哪個提出的此議?其罪當誅!”

嚴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當朝閣老為何要做這種打算,愚兄哪裏懂得?按愚兄的想法,這海禁就不該開。我大明天朝什麼都不缺,何必拿上好的餘綢、茶葉,去換那些既不能吃,又不合用的光怪陸離之物?但愚兄如今身在南京,說了話也沒人肯聽。所以還不如不說!”

“這……?”素有擅長實務的應天府尹王福瑞,臉上仿佛有數團浮雲,時聚時散。

“當,當,當,當……” 自鳴鍾忽然響了起來,聲音清脆洪亮。南京右僉都禦史嚴鋒非常識趣地起身,向著王福瑞拱手,“賢弟公務繁忙,愚兄就不多打擾了。賢弟若是有空,不妨到寒舍坐坐,咱們同年兄弟,這麼多年後還能相遇也是有緣!”

“嚴兄……” 王福瑞想要挽留,卻又不知道該拿什麼理由,隻好站起身,魂不守舍地將對方送出了府署。望著馬車漸行漸遠,忍不住長嘆一聲,恨恨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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