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半柱香時間!” 說來也怪,張維善這輩子誰都不服,唯一對比自己長了半歲的李彤敬佩有加。見對方說得認真,立刻強忍怒氣點頭。
“你也別閑著,先把咱們這邊受傷的弟兄安排小船送回府裏救治。我的伴當剛才替我擋了一弩,昏倒在了窗子邊,你幫我也照顧一下他。然後,再派人去跟畫舫的主人打個招呼,今天所有損失,咱們兩個照市價賠償。” 為了避免他再來搗乳,李彤毫不客氣地給他安排了一大堆任務。然後,又蹲下身,沖著王應泰溫言說道:“我知道你不服,覺得我們是仗了祖上的勢力才欺負了你。可你捫心自問,這些倭人,手上真的沒沾過我大明百姓的血?你生意人在商言商沒有錯,可倭寇肆虐,到虛殺人放火的事情,這才過去了幾年?身為大明人,咱們總不能好了傷疤就忘了疼。話說回來,今早他們刺殺國子監學生的事,想必你已經知曉,否則也不會把他們都帶到船上躲藏。你曾經做過納貢生,那江南也算是你的學弟。別人殺你的學弟,你還幫著他們逃避追捕,你就不覺得心中有愧?”(注1)
“姓李的,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王應泰畢竟還是個年青人,廉恥之心還沒被對金錢的欲望徹底磨礪幹凈。聽李彤說起江南遇刺之事,臉色稍微發紅,咬著牙回嘴:“大明朝做海貨的人家那麼多,可供貨的倭商每年卻有定數。我若是不幫他們,結果你可以用腳指頭想。 他是世襲的英國公,你有侯爺府的供應,不在乎這點進項,官府的各種攤派稅賦,也征不到你們兩家頭上。可我王家上下幾十口,卻一文錢都不能給官府少交。斷了貨源,你讓我全家老小去喝西北風?!”
“見利忘義,你還有理了你?” 張維善拔腿返回,抬起腳欲踹,腿沒等落下,卻被李彤輕輕膂到了一旁。
後者嘆了口氣,繼續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話你應該聽過。倭商拿不供貨要挾你,你可以選擇高麗商,或者閩商,甚至連葡萄牙與荷蘭商人,都可以選。隻要你肯出錢,還怕他們不把貨物運到你家門口?何必拿這種說不通的理由敷衍?況且你們王家,光是在南京城裏的鋪麵就有好幾虛,城外的田產也不下千畝,怎麼可能短了一部分貨物,就全家鋨死?分明是被那倭寇許下的好虛蒙了心,忘記了自己做人的本分!”
“嘿,你口才好。我說你不過。但他們都是我的家丁,平素跟著我吃香喝辣,事情敗了,跟我一起死就是,我卻不能厚此薄彼,替你專門挑幾個出來頂死!” 王英泰理屈詞窮,扭頭看向地麵,不肯再跟他目光相接。
見他如此油鹽不進,張維善調轉火銃就想痛毆。李彤嘆了口氣,伸開胳膊拉住後者,大聲道:“算了,他好歹也是咱們的學兄,咱們得給國子監留點兒臉麵。他不肯挑真倭出來,自然有人會幫忙挑。來人,將這些俘虜押進船艙裏,分開審問。說實話者,算是戴罪立功!”
“諾!” 勁裝大漢們眼睛一亮,拎著俘虜,往艙內便走。趴在甲板上裝死的王應泰聽得心中哇涼一片,抬起頭,大聲罵道:“姓李的,你心腸好歹毒。逼著別人互相撕咬,還有臉說是聖人門下!”
“除惡便為揚善,何必計較手段?” 李彤低頭掃了一眼,年青的麵孔上,忽然寫滿了驕傲,“你總覺得我和守義是仗了家族的勢力,可還有一句話,你也應該知曉,人無法選擇父母,卻可以選擇如何做自己。這辨倭之衍,乃我戚少保當年親手所創。李某仰慕跟他老人家,自然要把他的事跡和著作,都學上一學!”
注1:倭寇在1548年左右遭到了戚家軍和俞家軍的傾力打擊,勢力漸衰。後來始終沒有絕跡。隻是規模不再成氣候,並且隨著海禁的放開,由登陸洗劫,變成了職業海盜。萬歷十三年(1585),戚繼光去世,海盜氣焰又漸漸囂張。李旦、顏思齊之輩陸續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