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麵桃花相映紅(上)(1 / 3)

夕陽西下,脈脈霞光傾撒江麵渡水躍金,九渡九曲洞環映照重巒,美倫美奐。

鳥鵲橋被鋪了一層焰豔的紅色,悠悠兩岸鮮少有人在流連,虞子嬰獨自一人沿著橋階而行,她左手提拖著比她人高的桌椅,右手則舉著一旗布幡,比那高大的壯漢更雄赳氣昂地走著。

一路走來,投來的異樣的眼光太多了,一部分是被她這與嬌小身軀完全不匹配的威武行為給震撼的,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她身後一路跟隨著的那個人。

自虞子嬰來九渡擺攤算命後,不知何時身後便就此跟著了一個落魄又安靜的尾巴,無論是她擺攤、回客棧、去遊逛、吃飯、看書、睡覺,他都會一直在她附近如影隨行。

他不敢太過份,從不上前打擾,隻是常常躲在暗處默默地、像海枯石爛般執著地注視著她。

——他這種行為,拿現代話來說那就是癡漢。

憑虞子嬰的感知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她卻沒有理會,隻要不打擾到她,她一般是不會關心別人的行為。

九月尾,始被冷氏族長有事先召返回了虞氏部落,而虞子嬰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結束了這一次的九渡之旅,她擺完攤後,並沒有直接如往常一樣返回客棧,而是朝別的方向準備離開九渡返回虞氏部落。

或許是感知到什麼,他這才驚慌無措地從暗處現身,跟在她的身後不管不顧。

說起這個癡漢並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一錠金來找虞子嬰算命的那個乞丐。

這段日子以來,他稍微梳洗了一下自己,換上了一件半舊的褐木色薄衫,秋幕薄陽,他這一身單薄得透澈骨,他的頭發仍舊沒有打理,卻不似原先那般髒亂披散著,用了一根繩子鬆垮地綁了一圈。

他的一條腿有些陂,走路慢的時候是看不出來的,但一走快了或是急了就會變成一瘸一拐。

或許因為那一張臉太過醜陋恐怖,也或許是因為周圍的眼光太過刺眼,他總是習慣性低著頭走路。

沙,沙,沙,他走路時,因為一條腿用不了多少力,一快腳底總是拖著地麵摩擦出一種特殊的聲音。

虞子嬰像是根本感覺不到身後的異樣,她神色平常去了一趟木具店,將自己看相用的家夥物什工具如以往一樣寄放在他家店裏,付了長期的租金後,就朝著渡口方向而去。

九渡的七秀渡口,平時是來回澤豫縣載客,日薄西山,這個時段估計是最後一趟接客了。

岸邊柳垂千綠絲絛,船還沒有靠岸,虞子嬰感覺清風徐徐,便靠在柳樹下闔目靜候,這時那一錠金乞丐也步履匆忙地趕上她了,但他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縮蜷著雙肩,不言不語。

沒讓虞子嬰等多久,一艘烏蓬船便劃破水麵搖搖晃晃地靠岸,船家看岸邊隻有兩個人,虞子嬰一上船,船夫便推了推竹絡帽吆喝一聲開船了。

因為看另一個人一身落魄狀似流民,怕是沒有船資,所以船家根本沒有招呼他上船的意思。

看著船離開,那個一直低著頭的乞丐則如石凝固一般站在岸邊,無聲無息,岸邊樹蔭覆上他身,隻覺有一種徹骨的孤獨悲涼快要將他壓倒。

而虞子嬰始終不回頭,她站在船頭,素黑衣袍迎風鼓起,目光遠視。

“噗通”一聲,岸邊突然響起疑似重物落水的聲音,那船家動作一頓,掉頭一看驚呼了一聲:“哎呀,那個人怎麼跳水了?!”

虞子嬰微微顰眉,但轉瞬又舒展開來,她道:“走吧。”

船家詫異地看了虞子嬰一眼,然後原地轉了一圈,似乎有些猶豫,說到底他並不是冷血的人,可見不得這麼一條人命就這樣白白折了,可不等他跳下水救人時,卻發現水麵浮起一顆黑黝黝的腦袋。

原來那個乞丐竟然是會泅水的,他正慢慢跟著船般遊動。

“嘿,這人!白白嚇了老漢一跳!”船家低啐了一句,卻暗中籲了一口氣,懶得再管他了,這條江到對岸橫渡並不遠,他既然敢跳下水,若不是成心尋死的話必然有能力再遊過去,於是船家繼續搖船。

“姑娘,你認得那人?”船家不時朝冰冷江水中奮力追趕的人看去,心中疑惑不已,便閑來無事問了一句。

虞子嬰沒有回答,船家以為風大她沒有聽到,便揚聲又問了一句,但她卻依舊沒有回答。

船家眼神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卻又迅速移開了眼。

船頭風大,船隻搖曳間激起水花飛濺,但這姑娘卻穩如山鍾,看起來就不是尋常之人,他也不好生事。

隻是沒想到,等他放棄攀談的時候,她卻冷淡開口了:“那張臉……不認識。”

船家連忙轉過頭,推了推帽簷,心想:這回答倒有點意思,不認識就不認識吧,為什麼要說那張臉不認識呢?

這就好比一個人問,你吃了嗎?另一個人說,包子,我沒吃。

那麼這句話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包子你沒吃,但饅頭你或許是吃了。

船家每天這樣來回機械式地拉客,無聊之際就喜歡腦補一些有趣的事情,自己給自己打發枯燥的時間。

他覺著吧,這兩人……肯定有關係,比如什麼愛恨情仇,國仇家恨,虐戀情深,豪門怨偶……總之,這兩人的曾經絕對是有故事的,他的直覺就是這麼任性!

不過……他瞟了一眼水中那個如白鬼蒼涼,麵容毀如枯朽的男人,歎息地搖頭——可惜了,他現在這模樣怕是配不上人家這嬌滴滴的水靈小姑娘了,無論他再做什麼,這姑娘怕是都不會再回頭了。

付了船資,虞子嬰一上岸便聽到船家遲疑的聲音傳來:“姑娘,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