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虞子嬰跟惰這種情況就屬於誰先說出來,誰就輸了。
她好像聽不到惰的問話,她從冰冷的水窪裏坐了起來,臉上滿是剛才糊上的泥點子印,她甩了甩頭發上沁濕的泥水,甕聲甕氣道:“等你感到心甘情願那一天才來跟我問這句話吧。”
虞子嬰算是看出來了,他其實對她尚不及愛,那隻是強烈的……心有不甘啊。
隻要心裏還存著不甘心,就還不到放棄的時候……這對她而言,結果亦不壞。
想到他之前負氣所說的不要她了,怕也不是真的。
心雖對這個認知有些失望,卻虞子嬰並不感到挫敗,畢竟隻要看到惰身上的玄束沒有破解便該知道結果了。
虞子嬰撐起身子站了起來,她看了一眼衣服泡沁了泥水導致渾身濕嗒嗒滴落著泥漿水,便拽起衣角揪了一把水後,再運勁一震,渾身的衣衫似被她身體力冒出的強大氣流吹襲得鼓風而起,然後“啪”地一聲,漫天白色汽霧散出,瞬眼間她衣衫已幹爽不少。
因服用了避毒丹,所以稍微運行一下內力趨濕倒不會太為難。
她低垂下視線,鴉青長睫濕瑩粘沾在一起,白淨鼻頭汙黑一塊,看起來極為惹人憐愛,但她的眼神太成熟也太鎮定幽邃,生生弱化了她純稚容貌帶來令人毫無防備的作弊感。
“發泄夠了嗎?趕緊帶我去找人!”
這少女聲也是清冷如雪水一般透心涼。
“死了。”
惰心底冷嗤笑一聲,偏頭懶懶地抬眼看了她一下,便薄唇優雅而寡毒生灩地勾起,重新闔上眼,縷縷濕轆的黑發蜿蜒垂落白玉臉頰上,也不知道他這是說嫉死了還是指他“死”了。
“你之前不是說我不信你嗎?現在我就相信你。”虞子嬰平靜道。
惰愣了一下,緩緩掀開了一雙陰霾重重的眼睛,眸中複雜晦澀難辨。
她總是能這樣輕而易舉地學會,如何能令他讓步……
虞子嬰平靜地看著他,瞳仁黑漆漆地,深不見底,惰一觸到她眼底的冷靜,隻感覺心中一涼,那種凍不傷人,刺不痛骨的涼意來得猝不及防,那麼毫無防備,令他隻覺唇齒同時溢出了幾分澀意。
他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像驢打滾一樣的髒亂淩亂,忍不住伸手遮住了眼睛,久久方啞聲低笑一聲道:“嗬嗬,這真是又幹了一件蠢事……”
又?
虞子嬰倒是根本不記得惰在得知漁人軍團首領是嫉是跟她抱怨過的一句話了。
“若蠢事是指剛才的那一件事情的話,那麼幹這件蠢事的並不是你一個人。”虞子嬰一臉別扭地撇撇嘴。
惰那完全沒有笑意的笑聲止住了,他動作若觀花賞月般姿態優美地放下手後,卻看到虞子嬰遞在他眼前的手。
“你什麼事情都要想得那麼複雜嗎?我將手遞給你,就是準備讓你抓住的。”虞子嬰看他對著她的手發怔,頓時目光清煁而嚴肅道,她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內有著一種極為動人,令人心神俱顫皆往向的神色。
惰從她的手臂移至她的眼睛,緩緩勾起嘴角,那笑像浮現幽夜睡蓮盛放的一瞬間,但轉瞬間又被收得幹幹淨淨,他倏地伸手“啪”地一聲便無情地打掉了她的右手。
虞子嬰手一偏,在她微愣的神色中,惰微微抬起精細的下頜,紆尊降貴般遞過手道:“左手。”
虞子嬰這下聽明白了,這人分明是故意的,她狠瞪了他一眼後,然後將右手換成了左手不再廢話一句,五指張開便抓住了他,朝後一扯,他就像一片輕雲般很輕鬆地站了起來。
他在站起來的時候,假裝她力道過猛故意踉蹌一步,便多近了幾步與她站得十分近,近得他低下頭便直接貼近了她的五官麵目,兩人同樣秀挺的鼻尖險些就碰在了一起。
“虞子嬰……”
他突然輕聲地喚著她的名字,那纏綿綣繾到極致的甜與飽含著一種不甘恨意的苦全化成了這三個字,從他極淡無色的雙唇極輕、極低地喚了出來。
虞子嬰即使觸碰不到他內心最重的那一個位置,卻也是目前能攪得他心最亂的那一個人。
虞子嬰聽到他喊她,以為他是準備跟她說些什麼,卻見下一刻,他卻十分果斷地撤離了身子,推開她後,便轉向就走。
“走吧,若去得早的話,或許、僥幸,他還能活著……”
虞子嬰眨動了一下睫毛,掄起稍微幹淨一些袖子將臉擦了擦,看著他的背影眸色流轉波光譎異一瞬,便亦步亦趨跟上。
最後,惰將虞子嬰七拐八彎地帶到一片軟泥淺草茂密的沼澤地前,人便隱了身於一旁,這其間由於距離超過了綁在虞子嬰腰上的繩子的總長,她想著既找到了惰便不怕迷路了,但無法將消息傳回給猀華他們,便暫時將繩子綁在一塊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