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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朝淵國國境,便進入一片空留之地,塔克拉瑪沙漠,這片沙漠倒是不大,但卻危在“險”字,而“險”在地陷沙洞跟沙中伏蟄著的各種毒物。
過塔克拉瑪沙漠的時候,虞子嬰利用了舞樂給她的一瓶號稱在野外十分實用的“毒獸哭”,這是一種熏液,隻要將它塗在身上,作用就跟其名一樣能叫毒獸嗅之都哭跑。
這藥倒是奇效,每一塗一點,不僅毒獸哭了,人亦哭了,但這一路卻是順利地渡過了。
出了塔克拉瑪沙漠後,便會進入沙土世界的赤坎小國的國界,這個小國的確很小,攏共隻有幾座城鎮,但聽聞因為種植了幾種特殊沙躟的鮮果還算是富饒自足,但當虞子嬰他們經過時,卻發現這座被傳聞“富饒自足”小國卻早已今非夕比了。
人去城空,沙凝土砌築倒塌的廢棄建築到處都是,滿地狼藉的廢墟,堆得橫七豎八的屍骸遍野……
天氣很嚴熱,明明已進入十月,赤坎小國卻依舊如酷暑時節,那些橫陣的屍體上麵圍繞著種蠅蟲飛旋,惡臭熏天,城中載種的全部植物瓜果都枯萎發黃,隻剩爬蟲鼠蟻流躥……
虞子嬰勒馬靜靜地站在一處峭壁黃土高坡之上,各騎兵以她為中心圍繞呈弧形,她神色沉默,眸光幽黯深晦。
“悲天憫人了嗎?”惰磁誘輕歎如琴的嗓音與氣息從她耳根後軟軟地呼出。
他已經醒了,畢竟他們上路行程已有七日了,而他則睡了一日便醒了,醒來後,發現他靠在一具溫涼而柔軟散發著少女特有的淡係迷人馨香的身軀,他微怔一瞬後,便重新懶歆地闔上眼,淺色唇畔微彎,伸出雙臂軟軟地圈上她的腰肢,繼續死睡下去。
直到第七日,亦就是剛才才正式醒來,跟她說了這七日唯一開口的一句話。
虞子嬰並不意外他醒來,她扭過頭去,眼波像一汪死潭,定定地看向他,看了他許久。
“我記住這一句話。”
最後,她隻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勒馬一轉頭,便快馬加辮繼續朝宛丘趕路。
在她說完那一句話,惰微愣了一下,有一些聽不明白,可直到不久的後來,她用同樣一句話問他時,才令他明白她這一句話的意思。
接著,他們趕路時,亦經過許多國家很多城市,親身曆時,親身路經,用眼用耳用鼻用心去看,才能夠真實地感受到,原來他們原來的那個世界真的變了。
——變成麵目全非。
在平原遭遇到天險幽長的地塹,泥石流覆道,令他們不得不選擇更耗時卻比較安全地繞了一段路,而這一段路上他們看到遭受災難而選擇遠離家鄉的難民,他們忍受著饑餓、疾病、熱暑、寒冷,一路白日背揹太陽,夜晚趕著月亮跋涉著,為尋一處安身之處,他們拖著一路親人、朋友、族民的屍體,一張張黝黑,削瘦的堅毅麵容,艱難而頑強地走著。
路經一條村子,發現村旁的一條小溪流已被血水染紅了。
沒有刻意地選擇,但他們所去的每一個地方,最終遺留下給他們的回憶都是悲怨的哀嚎,淒厲的哭喊,冰冷的絕望,灰色的天空,一雙雙茫然空洞的眼神……
他們的世界好像已經在逐漸崩潰塌陷,沒有希望,沒有光明……
漸漸地,惰的神色亦逐漸沉默了。
這時,虞子嬰騎馬停在一座巍峨而空曠寂靜的城前,她仰頭望著經歲月腐蝕戰爭洗禮斑駁的褐色城牆,突然問道:“悲天憫人了嗎?”
她問這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正經,亦很認真,跟他當時問話時卻是很不同的。
但是卻勾起了他想到當時的心情。
漠然……而諷刺。
因為別人的悲慘而難過,因為別人的不幸而產生憐憫,這種偉大而包容的情懷是他所難以理解的。
但這一路當他看到得多了,才發現,原來他眼前所能觸及的整個世界都變得這麼悲慘了,漸漸某種嘲諷意味的“趣味”卻變得有些麻木了,甚至到最後,重複不斷地重複後,就變成一種難解的煩躁。
這個世界壞掉了,所有美好的東西一瞬間都被毀掉了,隻剩下一些灰暗的色彩,而這些東西一旦存在過多遠比他想像之中,更令人感覺不舒服。
悲天憫人了嗎?
不,這並不是悲天憫人……
這並不是悲天憫人,而是不喜歡別人擅自將存在我眼中的世界變了。
“那並不是悲天憫人,而是不允許別人將存在我眼中的世界玷汙。”
他的想法,在腦海中掠過時,恰好被一道清冷而幹淨,像雪花一樣飄融在人心底的聲音詭異相似地說出。
惰倏地一震。
他好像有一些回不過神來,怔忡地看向虞子嬰。
而虞子嬰轉過臉來看著他,微揚下頜,那雪麗清稚的桀驁麵容,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每一寸,每一處細微處,都倒映在他澄澈的眼底,溢滿了他的眼睛。
“當時你問的話,我現在就給你答案了。”她說道。
“……為什麼現在才回答。”惰眼神中流露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虞子嬰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話鋒一轉,道:“你呢,對於這個問題,你現在心中有答案了嗎?”
惰心答,自然是有了,而且還是因你而才有的,但他嘴上卻回道:“虞子嬰,其實這個答案對我……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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