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寺
靜謐佛堂前,檀香嫋嫋升起,仿似白雲環繞的九宵雲居,這片禪院青石斑駁著檀香長年累月熏陶的記憶,古舊生香,似懶實慢的聲音繁華退盡,香花滿衣再聞梵音呢喃。
佛祖撚花而知,兩排架盞油燈熠熠,寂靜的燃燒,蒲團上一名杏衫白袍鋪衣逶迤於地的男子盤膝蓋而坐,用玉白雀翎綰起一頭水綢緞般黑發,發間垂落兩條紅色絛繩,黑與紅,黑與白,相映相襯玄妙惑相,他麵朝法相莊嚴的佛像,背對著門口。
“呯”,寂籟虛掩的禪門被人從外麵徑直推開,與室內馨香暖意的溫度不同,密集如潮水的光線湧進時,一陣含著刺兒的寒風卷著細雪,打著旋兒撲進了佛堂內。
“無相。”
聽到一直在等待的聲音,無相睫羽一顫,從一片燭光中轉過身來,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虞子嬰一番。
看到虞子嬰披著一身寒霜,眉毛跟嘴角染著一層霜白,毛發與她的那一件白狐厚氅一樣,濕轆轆地耷拉垂下,裙擺一片帶著白雪浸冰,手跟腳都不著片縷裸露在外,一張蒼白無色的小臉,唯有一雙黑黢黢的大眼,是她全身唯一奪目的顏色。
他心一揪,連忙起身迎上去。
“你在占卜?”
虞子嬰的視線在佛堂巡視一圈,瞥向他蒲團前散亂的龜殼與銅錢。
“即使知道你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但總歸心有不安。”他走到她麵前,便感到從她身上飄來一陣冰冷涼意滲入皮膚毛孔,他突然對著空氣道:“狐兌。”
一道飄然無息的黑影像是在白紙上滲了出來,他麵罩白狐麵具,眼角描繪著一隻藍色蝴蝶,穿著一襲紅色祥雲黑袍,身影從模糊至清晰,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主上。”
“去尋一套幹淨的衣服,還有鞋。”
狐十眼神不動聲色地瞄了虞子嬰的身材與小光腳丫子,寸量好,便道:“遵令。”
“黑色。”虞子嬰補充一句。
無相聞言微微一笑,對狐兌道:“黑色。”
“是。”狐十神色不變地頷首,隻是在臨走之前古怪地瞟了一眼虞子嬰身後拖著的那一具“屍體”。
“跟我來。”
無相伸手牽著她,厚實的掌手包裹住她冰涼的小手,不禁握緊了幾分。
走了幾步,這才發現她就像小孩子拽著心愛的玩具一樣隨時隨地拖著那一具“屍體”不撒手,他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軟言輕哄了一句“就暫時先放在門口這裏,不會有人來動它的”,虞子嬰仰起頭看了他一眼,想必是信任他,這才將硬繃繃的娌奴隨手扔在門口。
無相牽著她的小手來到禪院偏廳。
這是一間在幽闌密林間的居所,幾縷透過葉間縫隙的陽光射進沉澱浮華歲月的佛堂裏間,端放在貢桌香爐裏,縷縷升騰而起的檀香被照耀的纖毫畢現。
虞子嬰安靜地跟在他身後,腳踩在被打掃得纖塵不染的褐色木板走廊上,他的影子撒落在她腳邊,她偏了偏頭,每一步都會小心地避開,這樣一來導致她走起路來,歪歪偏偏,不在一條直線上。
“子嬰,好好走路。”無相無奈的聲音在前麵響起。虞子嬰嗯了一聲,接下來她的確好好地走路了,因為他們拐了一個轉角,變幻了方位,影子也因光線的原因,撒在了牆上。
看著並排行走的影子,虞子嬰靜靜的眼神一瞬不眨,以前她曾跟祖母玩過這種影子遊戲,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利用各種手勢做出影子動物,那時候祖母說過,其實每一個人的出生都不是孤獨的,因為伴生而出的影子會在人一出生的時候便永生相伴。
影子是有靈魂的,它是一個人完整的另一麵,虞子嬰掃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比無相的影子要小很多,兩道影子,一半一後,一起動著,一起挨著……
來到禪院的偏廳,屋內燒著火盆,暖意綿綿,半點不沾門外的冰天雪地,無相揮開一色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紗帳,在朝南長窗下放著一張紫絨繡墊軟榻,邊角用墨綠烏銀的絨麵封成,軟塌上榻邊案幾上放著一盆水仙,吐蕊幽香。
無相替她解開身上濕寒的厚氅,將她放在軟塌之上,亦隨之坐下,然後伸手將她的小腳握過來,那玉雕般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她圓潤可愛的小足含托著,慢揉軟捏,他動作很輕柔,指尖細致地感受她軟嫩的觸感,心思微起漣漪,一漾一漾地,他在心底歎息一聲,不由得一邊默念了幾遍淨心咒,一邊活絡一番她冰僵的肌肉,接著便它們放進了懷中暖著。
虞子嬰一愣,下意識想縮腳,卻被無相製止了。
“別動,鞋襪一會兒才會送來。”
“腳沒洗……”髒。虞子嬰怔怔地看著他,但沒有多少少女的羞澀,而是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般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