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前則排著兩行漂亮而無一不精致的娃娃,它們每一個都不越過十二歲,然而稚氣的麵容卻僵皮,膚色慘白,兩顆黑珠鑲嵌在眼眶內,即使每一位都穿著華貴的紅綢大衣羅裙,戴著瑩珠花絹,喜氣洋洋,亦依不似活人般靈動。
隊伍便這樣止於城門前,從車廂內輕叩出一聲金玉聲響,車把式便上前躬身將沉重的青帷掀開,於馬車兩旁的同行士兵立即收勢下馬,將下擺一撩單膝跪於地麵,如稻麥迎風彎腰,整齊劃地一垂首恭敬迎接。
一截金絲藻繡繁雜的綠袍垂落於地,接著一道頎長如魔如玄的青魅身影步出車廂,那一刻從陰暗處迎接眾人目光,仿佛萬千彩霞都彙於他削挺的軀體上。
萬千人卑跪,唯他一人尊站蒞臨。
一片靜逸莊嚴時刻,那一群穿著喜慶娃娃裝的孩童們僵硬地退開,從中央部份,小跑出一個拎著裙擺嬌小的女孩,她手抱著一隻黑色兔布娃娃,一身絢麗粉貴的霓裳拖曳長裙於空氣中劃過一道流光,穿越重重跪於兩旁的人群,朝著青衣侯飛奔而去。
“那斕~”
一道歡快的糯軟,像是漫天飛翔蒲公英般輕軟的聲音歡快喊起,惹來眾人有意追隨。
青衣侯微微抬眼,一雙鐵灰色雙瞳映入了萬千旖旎光彩,卻是隻流露出表麵的瑰麗,令人看不透眼底的深色,他看到朝他飛奔而來的嬌美身影,一動不動,隻是目光卻一眨不移地關注著。
此刻,經夕陽無限地接近了地平線,有紅又大,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使人睜不開眼。
虞子嬰微眯起清泠的目光,隻覺光線有那麼一刻刺目得讓她想毀掉。
那抹像粉色彩蝶歡快飛舞而來的嬌小身影,就這樣穩妥妥地最終撲進了青衣侯的懷中,她撲在他胸膛前,抬起的那雙笑彎如月的眼睛,流露著濃濃的喜悅與激動,美得令人不敢直視。
“那斕,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擁著他韌性的腰,一張清麗白膩的臉龐,小嘴邊帶著俏皮的微笑,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青衣侯對她熱情的態度,僅俯下視線,矜貴地輕“嗯”了一聲,並無多作表示,但他那不偏不移等候,那能允許她靠近的態度,但這一幕也足夠驚掉許多人的下巴了。
沒有想到青衣侯對那名絕美少女竟如此縱容與親密,貧民們由回驚嚇的眼睛,不由得他們將視線投向身邊的虞子嬰。
此刻她依舊麵無表情,沒有輪廓的五官隻剩一片模糊,隻覺兩者完全沒有什麼可比性啊,瞧那美少女的模樣,美得令人憐惜珍愛,如同一件需要用心珍藏的稀世珍寶一樣,而她卻像是——呃,被放養在野外生存的一隻寵物?
須臾,落日已經全部壯麗沉沒,就連留下的些許的霞光,這時,從城內遊離出兩排粉荷宮燈一盞一盞燃起,更為城門燃起了星點溫馨光澤,也是絕無僅有的絢麗。
一陣零碎腳步踏繼而來,青衣侯麾下城主府的能士等小公主訴訟完她的相思之苦後,才端著姍姍來遲歉罪的表情出城來迎接,當他們看到青衣侯回城時,一張張臉亦是帶著頎喜上前參拜。
“走吧。”
虞子嬰將出場的人一一看過,好像都不是她要找的騰蛇皇族,便轉身欲走,這時青衣侯卻若有所感,一雙冷魅視線準備無誤,穿過婆娑光影地投落於她身。
“喂喂,胖子,等等,青衣侯在看你,他在看你,在看你啊!”舞樂剛剛絕望的心情卻因為青衣侯那兩束篤定的目光而重燃熊熊希望,他果然沒有料錯,那青衣侯對小胖妹絕逼是真愛啊!否則這種時刻怎麼還會有餘地,特地關注著角落的她呢?
他表示很想拽著小胖妹也融入那片和樂融融的貴族生活啊,而不是跟著這一群貧民站落在這陰冷角落,眼巴巴地既羨慕又嫉妒恨啊。
“你不想走,就留在這裏吧。”虞子嬰沒有回頭,就像感覺不到背後的視線,隻冷淡地睨了舞樂一眼,便率步朝前先走。
羅平他們看了看兩邊情況,最終也隻有淺歎息一聲,召集隊伍跟著虞子嬰一道離開了。
而舞樂愣了一下,紅唇若有所思地抿了抿,怯怯的腳步當真欲朝著城門移去,卻倏地感受到青衣侯那道赤淩淩令人發寒的目光,腳一跺,一臉悲催淚奔地隻好跟著虞子嬰一道離開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青衣侯不讓他帶回虞胖子,絕對是不會讓他回去的!嗚嗚!他的命運為什麼就這麼倒黴啊他!
“那斕,在看什麼?”龍嫿嫿撅起水潤潤的粉唇,順著青衣侯的視線望去,夜色朦朧中好像看到一道道人影隱約的剪影輪廓。
嗵!莫名地她心中有一種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侯爺,您終於回來了,下一次要出任務絕對要帶上我啊。”貪婪之城之最“機巧”專家胡萊瞅著青衣侯,他長得一張討巧的娃娃臉,圓圓的大眼隨時隨地有一種我很委屈,我很可憐的錯覺。
“滾,下次該輪到我了,別以為你長得可憐沒有愛就能夠隨時隨地不要臉!”貪婪之城之最的“鬼將”雷煊趕緊拖過他,他一麵落腮胡遮麵,雖然亦長得一雙銅鈴大眼,但他的感覺卻跟胡萊完全不同,他一瞪眼隻令人覺得凶狠嚇人。
這時雙條粗臂一左一右將他們的脖子勒住,他們兩人頭頂傳出一道如雷轟的低沉嗓音:“別丟人了,侯爺長途疲憊正準備歇城休整,可不是為了聽你們兩個家夥的廢話牢騷的!”
君鼎鴻,貪婪之城之最“拳師”,他懂八極拳,跟製作一些小玩意兒。身高若一座小山,渾身肌肉結實,將衣服撐得鼓鼓囊囊,露出一道刀削般的肌肉線條。
“進城。”
青衣侯此刻表情依舊冷漠,卻少了麵對外人的疏離冰冷,像是習慣他們聚在一起的胡鬧,隻覃淡下了一道命令,這群桀驁不馴的禽獸們便立即收起尖銳的爪子,變得跟綿養乖巧聽話。
“遵命。”
“嘻嘻嘻嘻……果然有那斕在,君哥哥、胡哥哥他們才會有趣得多呢~”龍嫿嫿抱著青衣侯,心下得意,便不由得笑魘如花,明豔不可方物。
而其它被這小魔女折騰得夠慌的幾人,則嘴角一抽,變成無奈苦笑。
“是、是、是,被小公主嫌棄我等無趣,還真是罪過啊……”君鼎鴻。
“哼,果然有侯爺在,她才能夠稍微變得乖一點吧。”胡萊。
在城門即將關閉那一刻,青衣侯根本沒放心思在他們身上,他此刻想的卻是那才看到的那道倔強漠然背對他的身影。
一扇門便隔絕了他跟她的世界,一句賤民與貴族,亦讓他跟她的無形距離變得更遙遠,但是無人得知,那同心蠱,卻讓他們即使隔著千重嶂,萬重山,亦能夠緊緊地牽係在一起。
他本以為這世上無人能夠鉗製得住他,即使是那南淵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於他眼中亦是隨時可以取締而得。
可像同心蠱這種不公平的束約,本以為他該是那最排斥的一方,卻不想那蠢胖子竟比他更想逃離,一逮到機會便脫離了他的身邊。
虞子嬰,你可知道在你下了這損敵一千自損八百棋子的時候,便已經不要再奢望那些不屬於你的自由了!
這些無法逆轉的現實或許等你徹底地輸了,敗了,傷了,痛了,你才會明白……
——
由羅平他們在前帶路,虞子嬰與不情不願的舞樂跟著他們來到約三裏外的一塊黃土高坡,他們巧妙利用工具大坡下挖掘了一些土窯洞,暫時用來遮風避雨。
而窯洞外麵則由附近撿來的木枝短截木,隨意搭建了一些架子,扯了幾方藍布攤開遮陽,下麵則用柴砘石塊堆攏,用來放鐵鍋罐子煮食用,遠遠看去黑漆漆用柴堆燃著幾團火光。
這塊荒野附近連樹林溪湖都沒有,他們隻能暫時這樣艱難忍耐地過著,洞裏麵環境不好,所幸現在是初夏,天氣暖和是以很多人寧願選擇在外麵土坡上睡,也不願意躲進洞裏躺著。
窯洞外麵聚集了一些人在聊天警戒,怕遇上荒野的群狼跟毒蛇之類的東西,這時,眼力很好的平四突然看到前方好像有人走過來了,便站起來手舉一根柴火噓起眼睛探望,在發現是羅平跟姬三他們回來,這才眼睛一亮,立即迎上去。
“羅老大,姬三,你們終於回來了!我們都擔驚受怕了一上午了,怎麼樣這趟有收獲嗎?”平四著急地跑過來,目光巡視眾人,激動道。
姬三看著跑過來的李田,有些訕訕擼了擼額頭頭發,沒好氣道:“沒,沒有啦,我們算是遇到硬茬了,別說收獲,可是險些連性命都丟在外麵了。”
“什麼?!”聽到平四的吆喝,後麵聽到動靜的人都舉著火把相繼圍攏上來,火光一亮,這才看清楚他們一群人一身狼狽受傷的模樣,頓時也信了。
雖然心底既失望又沮喪,可到底是耿直人,都你一句我一句地關懷道:“人沒事就好,哎,可惜李婆婆恐怕支撐不住了,如今咱們洞裏連最後的一些吃食也快完了,又沒有藥物——”
“對啊,本來這事我們都覺得挺懸的,所幸沒有丟了夫又賠兵,隻是再不準我們入城,我們該怎麼生存啊,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
“誒~”
“咦,他們是誰啊?”這時,一道聲音疑惑地響起。
有人發現了羅平他們身旁的虞子嬰跟舞樂,都不住地打量與猜測。
姬三這才反應過來,她看了他們一眼,便準備老實道:“哦,他們是——”
“姬三!”羅平突然出聲打斷了姬三的話,姬三一噎,轉過頭來盯著羅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