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潔正將圍巾一圈圈的裹在脖子上,想到襯衣的領子還濕著,忙又取下握在手裏,驀然聽他這樣說不覺一愣,下意識的便要推辭,“怎麼好麻煩你,住的不遠,我搭一趟公交也到了”。
“外麵冷的很,你這樣出門,臉上的水都要凍成冰了”,李牧卿一麵說著,徑自上前按了電梯鍵,“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我正嫌公司悶得很,趁著出去透透氣”。
蘇潔對他的熱情有些詫異,隻是想到人秉性各異,一時也不好拒絕,便也隨他走進了電梯。
大廈修建的不錯,即便是地下停車場,依舊是暖氣十足,在李牧卿黑色的大眾車旁停著的一輛銀灰色奔馳,保險栓上方的刮痕已然不見,車身似乎重上了漆,又打了蠟,明晃晃的停在那裏即耀眼又張揚。
將車開出停車場,視野頓時便開闊起來,李牧卿一手握了方向盤,叼了跟煙正要點上,似是想起她還在後麵坐著,微微側身含糊的問她可否介意。
蘇潔連忙搖搖頭,卻聽他笑道:“正想著你要是說一句‘吸煙有害健康’,我該怎麼接呢”,又遞了名片給她,“以後有事聯係我”。
蘇潔忙俯身上前接了,捏在手裏細細的看。
李牧卿偷眼打量她,看她抿唇沉默著,麵上神色木木呆呆的,似是神遊天外一般,笑道:“我們老板那樣的脾氣,你別往心裏去”。
“怎麼會呢”,蘇潔輕聲道,“以後田真真的事兒,恐怕還要麻煩你們呢”。
一句話隻說的對方連連笑說“不敢”,正說著,轎車滑進了住宅區,待車停穩,李牧卿拉門正要下車,卻見他探頭出去四處打量,不覺輕“咦”了一聲。
蘇潔忙問,“怎麼了?”。
李牧卿笑道:“我們老板相中了南城的這一塊地皮,隻可惜政府指標還沒投下來,這誰暗中得了信,竟開始著手圈地了”。
蘇潔這才往外看去,果然住宅區的外頭,昔日空蕩蕩的馬路旁,已經七零八落的蓋起了簡易的木質房,單薄的就像是擺設一般,知道他們房地產業其中的利潤高的驚人,她也不好接話,隻是下了車,向他擺擺手說再見,“有勞李先生了”。
目送車子駛出去,她這才轉身上了樓,正想著電話響起來,她拿出看了看號碼卻也不去接,隻任一味的響了半分鍾那邊方斷了,剛掏了鑰匙進門,電話重新又響起來,她這才接了,輕喂了一聲。
中年女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不耐煩,“幹嘛呢,聽不見電話響嗎?”。
“在路上,有點鬧”,蘇潔說著換了鞋。
“剛到家?今天下班這麼早?”
蘇潔輕嗯一聲,沒再說話。
對方因她的冷淡頓了頓,顯出幾分刻意的親昵,“你們那裏冷不冷,該下雪了吧,出去的時候別忘了多穿件衣服,容易感冒”。
蘇潔聽下去也煩了,聲音高了些,“要是沒什麼事,我先掛了”,話一出口又覺得說的過於冷硬,不覺低聲道:“我正要做飯呢”。
隻聽那邊輕歎了一聲,停了許久似是在斟酌醞釀,“前兒小偉給你介紹的對象處的怎樣了?”,
蘇偉是她的弟弟。
蘇潔輕唔了一聲,“還聯係著呢”。
“小潔,媽知道你心氣兒高,打小就有自個兒的主意,可你都二十七了,還能再挑幾年”,蘇母聽她沒有反駁,頓了頓,又道:“小偉他們經理就是長得不好,可人家有車有房的,哪點配不上你,你想想咱們家條件,你不結婚,哪兒有錢給你弟弟辦彩禮呢”。
蘇潔無奈的捏了捏眉角,“我記著呢”。
“人家和你聯係,你也別端著”,蘇母輕哼一聲,似是而非的向她打著預防針,“什麼情啊,愛的,沒有錢,屁都不是”。
小時候在耳邊親密的喊著“囡囡”的聲音如今是這樣的尖利而油膩,蘇潔設想了上百種讓堵在心口的恨發泄的時刻,然而當那些她覺得忍無可忍的話再次響起的時候,隻覺的莫名其妙的可笑,沒有費去多少力氣,異常平靜的答了一個“好”,便掛了電話。
她怔怔的出了片刻神,一回身卻見自己不知何時在床沿邊坐了下來,忙起身去衛生間衝了澡,換過家居服,剝了床單被罩連同脫下的衣服一同扔進了洗衣機,直到身邊彌漫起淡淡的消毒水的苦味,她心中因這通電話帶來的混沌方才一掃而光,不覺失笑,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的潔癖,除了工作上的原因,或許是她情緒的扭曲和映照,世上沒有哪一種香水會比消毒水的味道讓她覺得安穩和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