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

鬱瑞的轎子在門前停下來,轎夫壓下轎子,時鉞將輪椅推過來,扶他坐上去,看門的下人們向鬱瑞見禮,鬱瑞並沒覺著有什麼奇怪,與往常大致相同。

鬱瑞進門的時候,就聽見不遠處有女人的聲音,一聽就是陳姝在叫喚,剛開始還以為在訓斥什麼丫頭或者小廝,等轉過去的時候,發現哪有什麼陳姝的影子,隻有唐敬站在那裏。

鬱瑞想著,難道是陳姝當麵頂撞了唐敬?

唐敬站在原地沒有動晃,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頭往裏走去,弄得鬱瑞莫名其妙的,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

唐敬並沒有先和鬱瑞說什麼,隻是往偏廳去了,楊嬤嬤還在那裏,見大奶奶沒回來,老爺倒是來了,而且臉色比以往還要陰森,隻好唯唯諾諾的向唐敬問安。

鬱瑞回了鬱兮園,芷熙正在屋子裏打轉兒,見了鬱瑞趕緊迎上去,道:「少爺,您可回來了!」

因著平日裏芷熙咋呼慣了,鬱瑞也沒做一回事兒,隻是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芷熙急道:「少爺,天都快塌了,您還這麼鎮定!奴婢也是偷偷聽說的,說大奶奶也不知哪裏弄的這麼些人來,挨個都是您的同鄉吶,這些人嚷嚷著說少爺根本不是老爺的兒子,這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您也知道的,這哪有什麼秘密,有點兒小動靜就聽風是雨,再過些時候,宅子裏上上下下可不都要嚼舌頭根子了麼!」

鬱瑞一聽,頓時愣住了,他第一次有點兒心慌,畢竟他根本不是這具身子的主人,他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具身體之前的往事兒,他甚至不知道這具身子的主人叫什麼名字,連現在的名字都是自己上輩子的。

如今事兒來的太突然,饒是鬱瑞平日裏雲淡風輕,此時也有些發慌,一來他不知道這些同鄉到底是不是真的,無法辯駁,二來他不知道唐敬會是什麼反應,畢竟牽連他們兩個人的,也隻有這一層血脈關係。

芷熙見少爺也愣住了,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出聲去煩少爺。

鬱瑞頓了好半天,最後隻是開口道:「時鉞去打聽打聽老爺的意思。」

他這話一出,時鉞也愣住了,時鉞是個聰明人,旁人也許聽不出這意思,可時鉞聽得出來,少爺這麼說,顯然覺得那些所謂的同鄉的話有幾分真實性。

時鉞沒有多說一句,隻是點頭應聲,隨即出了鬱兮園。

鬱瑞現在慶幸的也隻有老夫人出去避暑了,倘或老夫人在這裏,自己就算是頑完了,一點兒轉圜的餘地也沒有。

鬱瑞不想說話,一個人對著窗戶坐著,就盯著窗口子在看,他心裏確實是有些煩亂的,他不知道唐敬的態度是什麼,一想到方才自己進了門,唐敬隻是看了自己一眼,轉頭就走了,鬱瑞心口莫名的一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時鉞很快就回來了,道:「回少爺,老爺在偏廳呢,那些造謠的人似乎就被留在偏廳裏。」

鬱瑞點點頭,一聽就明白,唐敬此時應該正在打聽事情,到底是不是那些人說的。

鬱瑞也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身體竟然不是唐敬的兒子,也不知當年的事兒是什麼樣子的,他沒有一點兒頭緒,隻能靜等著唐敬發話。

唐敬在偏廳停留了一會子,就回到了書房,事情確實像陳姝說的那樣,鬱瑞竟然不是他的兒子,而且他在鄉下根本不叫這個名字,唐敬不知為何他要改掉自己的名字,或許就是為了避免有一天被人找上門來,說他不是唐家兒子?

唐敬坐在書房裏,誠恕站在一邊兒,也沒說話。

唐敬隻是靜坐著,其實隻要是他認定了的嫡子,那就是嫡子,唐敬混跡到今天這個地位,說這點子話還是有重量的,況且今日老夫人去了別莊避暑,這不更是容易了麼。

他是在等著鬱瑞自己過來,在他看了是一丁點兒的事,可在鬱瑞看來,絕技不是什麼小事兒,畢竟這關乎他嫡子的位置。

說實在的,當唐敬聽說鬱瑞並不是自己兒子的時候,心裏竟然鬆了一口氣,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畢竟他是頭一次把一個人真真正正的裝在心坎兒裏,就算唐敬不屑於禮教,可這是明擺在眼前的,如今陳姝竟然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唐敬撇頭看了一眼誠恕,道:「你幫我去查個事兒。」

「是,老爺。」

誠恕應了一聲,上前兩步聽唐敬吩咐,唐敬讓他查的並不難,自然就是當年的事情,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陳姝合夥旁人編出來的,雖然他也覺著陳姝沒這麼好的腦瓜子,隻不過一切還是謹慎為好,這也是唐敬的秉性使然。

誠恕聽了吩咐,拉開書房的門,就退了出去。

很快就要到中午傳飯的時候,今天老夫人不在宅子裏,就隻剩下唐敬和鬱瑞,傳飯自然是由老爺傳,如果叫鬱瑞一起,那麼鬱瑞就過來正房吃,如果不叫鬱瑞一起,那麼鬱瑞就留在鬱兮園裏吃。

自從兩個人發生了關係,唐敬和鬱瑞幾乎總是在一起吃飯的,隻要老太太不拉著唐敬傳飯,老爺必然會找少爺過來,這是下人們都知道的事兒。

可是現在馬上就要到了時辰,唐敬卻遲遲不開口不發話,其實唐敬是在抻著鬱瑞,唐敬想讓鬱瑞親自過來解釋,別管事情是怎麼樣子的,他都想讓鬱瑞自己過來。

隻不過鬱瑞又是那種沉得住氣的人,就算心裏沒底兒,心裏頭一次慌張了,但他仍然裝的一副雲淡風輕的表象,似乎這些都不重要,這些都不是他所擔心的。

確實如此,若這個身體真不是唐家的子嗣,鬱瑞不禁歎了一口氣,那就不該是自己的,老天爺已經讓自己再活了一回,就算是開了個一枕黃粱的玩笑,那也隻能認了,鬱瑞並不怎麼擔心這些。

但他擔心唐敬的反應……

隻有這個,鬱瑞放不下心來,他覺著或許沒了血緣的羈絆,他們之間也就什麼都剩不下了,那時候該如何是好,鬱瑞以前想著,或許他第一次和唐敬的親近是被迫的,第二次是為了裝乖,以至於習慣成了自然,隻有現在看起來,那些都是借口,是鬱瑞把自己包裹起來的借口,他心裏是在乎唐敬的,在乎的他都意想不到。

芷熙進來的時候鬱瑞還是望著窗口,隻好小聲的道:「少爺,正午了,傳飯麼?」

鬱瑞側頭看了他一眼,芷熙似乎已經習慣了少爺接下來回問一句,「老爺傳飯了麼?」

若是老爺傳了,芷熙時鉞就會推著他往正房去,如果今兒個老爺被太夫人叫走了,那就自己在鬱兮園裏用飯。

芷熙頓了好一會子,才道:「老爺那邊兒還沒有動靜兒,怕是今天不傳少爺了罷。」

鬱瑞點了點頭,道:「一會子再傳,現在還沒有餓勁兒。」

芷熙難得隻是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唐敬等了好半天,也不見鬱瑞的動靜兒,找來嶠襄問,嶠襄隻是說,少爺進了鬱兮園就沒出來,也不知在做什麼。

唐敬也是沉得住氣的人,他在沙場上那麼多年,又混跡了官場,能從官場抽身出來,這些都需要他沉得住氣,然而現在唐敬竟然有一些浮躁,漸漸覺得坐不住了。

唐敬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踱了兩圈兒,方要打開門出去,就聽嶠襄進來道:「老爺,少爺過來了。」

唐敬立時住了步子,轉頭看向嶠襄,似乎是在思考,等了一會子才道:「叫他到書房來。」

「是,奴婢這就去。」

嶠襄出去沒一會子,就聽有輪椅的聲音,門很快就開了,鬱瑞身邊沒跟著一個下人,被嶠襄推著過來,因著有門檻,不太好進來。

唐敬起先隻是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瞧,鬱瑞並不抬起頭來和他對視,似乎在和嶠襄一起專注的搗鼓輪椅,唐敬能看到鬱瑞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兒,直挺的鼻樑下麵,是一雙緊緊抿住的唇1瓣。

唐敬隻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就走過去,一把將鬱瑞從輪椅上抱起來,隻是對嶠襄道:「把輪椅推出去罷,一會子傳午飯再喚你。」

嶠襄應聲,點了點頭,將輪椅調轉過去,又把門帶上,這才推著輪椅走了。

鬱瑞被他抱在懷裏,並沒說一個字兒,也不抬頭看他。

唐敬往裏走了幾步,竟然將鬱瑞隨手放在擱茶的圓桌上,鬱瑞隻是驚訝了一下,倒也老實坐著。

唐敬拿眼盯著他瞧,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幾次,才開口道:「怎麼不說話兒?平日裏不是能說會道的。」

鬱瑞終於抬起頭來,也是拿眼去看唐敬,卻沒開口。

唐敬道:「我隻是想聽你說。」

鬱瑞卻搖頭道:「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我隻能說,這是我的實話。」

唐敬沒有太意外,點了點頭,那些同鄉人也說了,當年孩子還小的時候就不行了,恐怕鬱瑞根本還不記事兒呢,或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唐敬看他又低下頭去,兩隻手隻從袖子裏露出手指頭,揉搓著一根線毛毛,似乎這是鬱瑞長期以往的裝乖動作,讓人不得不承認,這幅樣子的鬱瑞顯得非常乖巧順從,忍不住的讓人憐惜起來。

捏住他的下巴,迫使鬱瑞抬起頭來,鬱瑞沒有防備,嚇了一哆嗦,喉頭裏發出「嗯」的一聲。

唐敬這才又道:「你為何要換名字?你不叫鬱瑞。」

鬱瑞被迫抬著頭,和唐敬的眼神對在一起,聽他這樣一說,心裏一慌,眼神難免也晃了一下,這一下怎麼可能逃過唐敬的眼神。

隻不過鬱瑞也不知道如何說起,他不知道自己說了唐敬會怎麼看待自己。

唐敬瞧他躲開了自己的目光,仍然不放手,板著他的下巴,繼續說道:「有什麼不能說?不可以說?」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