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逃婚」

芷熙聽少爺這麼說,竟無端端感覺到一些淒涼,因放軟了聲音道:「這件事倘或少爺鐵了心,那奴婢也沒什麼可說的,偏別讓嬤嬤們知道,也別讓嶠襄知道,不然老爺和太夫人也就知道了,若要讓太夫人知道,還指不定怎麼怪少爺胡鬧。」

鬱瑞道:「我知道你是好意,這個院子裏,除了時鉞和你,我也不知還信誰才好。」

芷熙聽他這麼著,鼻子都堵了,險些嗚咽出來,「少爺,您可別這麼說……」

時鉞站在一旁,終於開口道:「我隻是給少爺醫病,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哭啥。」

芷熙瞪著時鉞道:「你還沒良心,若你把少爺醫壞了怎麼辦。」

時鉞道:「我是醫腿,又沒要給少爺兩刀。」

說著又對芷熙道:「宅子裏有備著針灸的針麼?」

芷熙道:「你還會針灸了?」

「你隻管去拿來。」

鬱瑞沖芷熙點點頭,芷熙這才去了。

因著唐家管教的很嚴格,下人不憑牌子,連一個線頭兒都領不到,芷熙隻好去和誠恕軟磨硬泡,說鬱兮園的嬤嬤染了風寒,聽說時鉞學過醫術,所以要借一盒針灸用的針去。

誠恕那是什麼樣的人,單聽芷熙的話半信半疑,不過還是給她開了票子,讓她去庫房支取。

隻不過把這件事告訴了唐敬,芷熙還歡天喜地的捧著盒子回去,告訴鬱瑞沒人知道,她把管家給騙了。

唐敬自然也不信,隻是想了片刻,對誠恕道:「你去給我查一查這個叫時鉞的人。」

誠恕點頭應下,立馬就退了出來。

唐敬吃了晚飯隻歇了一會兒,老太太又命人來請他過去,要繼續談談續絃的事情。

唐敬皺了皺眉,隨手拿過一本書來翻,一麵翻,一麵道:「去給太夫人回話,就說我晚上有幾個賬簿要看,實在不能抽出功夫過去。」

那丫鬟聽了話,隻好點點頭,回去回話了,太夫人問她,老爺是否真的在忙,丫鬟多一句也不敢說,弄得太夫人沒脾氣。

唐敬被老太太弄得不堪其擾,就算他孝順,但唐敬打定主意的事情,憑別人如何說,也決計不會回頭。

尤其是這種事情,唐敬的心思根本不在後院上,如今後院已經這麼多人了,成天不是這個委屈就是那個來告狀,唐敬本不是心思細的人,更加不會哄人,隻會覺得厭煩。

早些時候唐敬還有些擔憂,畢竟這個應付事兒的嫡子是瘸子,而且身體還弱,一副好欺負的模樣,不過事實證明他想差了,唐鬱瑞確實身子弱,但並不好欺負,而且麵對大事的時候絲毫不會亂了陣腳,就連進宮去應付皇上和太後也沒有差錯,這正是唐敬所需要的嫡子。

唐敬有的時候在想,再考驗考驗他,倘或真是合心意,唐鬱瑞變成真真正正的嫡子又何妨?

唐敬才不願去管那些繁文縟節,在這種朝廷是虎,商人是羊的境況下,唐家棄官從商也沒人吭一聲,縱使嫡子是瘸子,隻要唐鬱瑞有能力,能服眾,所有人不照樣也要巴結著。

他的前半輩子都活在唐家的家規和管教之下,上沙場,混跡朝廷,眼睜睜看著兄弟們戰死沙場,父親叫他不能哭,麵臨生死都不能哭,唐敬也不知什麼能讓他動容,漸漸變得視一切都很淡漠,或許在他心裏,隻剩下光大唐家的門楣了,而這個唐鬱瑞,是第一個能叫他動容的人,或許是那份淡泊安靜的氣息讓唐敬感到平和罷。

唐敬一麵出神,一麵翻著手裏的冊子,不經意瞥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就將冊子扔在桌子上。

嶠襄看老爺站起身來,道:「老爺,夜了,您是要出門去?奴婢給您拿件衣裳來?」

唐敬道:「不必拿衣服,去趟鬱兮園。」

嶠襄有些詫異,不過還是應聲,叫小廝掌了燈來引路,隨即跟著唐敬往鬱兮園去了。

鬱兮園裏,芷熙拿來了針,時鉞檢查了一下,讓芷熙扶著少爺躺在床上,把褲管撩上去。

鬱瑞躺好,就見時鉞搬了張凳子坐在旁邊,道:「少爺,我可下針了。」

鬱瑞點點頭,時鉞拿著針的手,真別說有點兒打哆嗦,一針下去,就好像紮到了芷熙,芷熙「啊」的一聲叫出來,道:「混小子,你沒吃過豬肉,還能沒瞧見過豬跑嘛!出血了!誰家針灸會出血啊!」

芷熙忙拿了幹淨的帕子給鬱瑞捂著,不過就流了一個血珠兒,針那麼細,早就癒合了。

鬱瑞道:「沒那麼大驚小怪的,我又不見得疼,出血是好事兒,總歸我的腿還活著。」

「噗。」芷熙被少爺的話逗笑了,又轉頭對時鉞道:「別再出血了。」

時鉞白了她一眼,「我也不想啊,可我是第一次給人下針。」

「第一次?」

芷熙差點沒驚得跳起來,道:「第一次你也敢狂?我家少爺不是練紮針的小娃娃。」

時鉞也緊張,握著針手都出汗了,道:「以前隻見爹爹給人紮針,我也讀了不少醫術,應該是沒紮錯才對的。」

鬱瑞聽他這麼說,也險些被氣死,道:「敢情你真是沒吃過豬肉,隻看過豬跑。」

時鉞頭一次一癟嘴,鬱瑞笑道:「算了,反正我不疼,你就放開手紮罷,好的歹的都是它,我相信你。」

芷熙差點喊一句「奴婢不信啊!」

時鉞這回讓芷熙掌了燈過來,又開始準備下針,他琢磨了好一陣,額頭上都冒出汗來,還沒下針先用袖子擦了擦額頭,芷熙也緊張啊,攥著帕子等著給少爺擦血。

不過這一針下去似乎沒流血,等了半天也沒流,鬱瑞躺平了看不見自己的腿,倒是時鉞和芷熙同時鬆了口氣兒。

時鉞又開始下第二根針,等紮了五六針之後,芷熙又發話了,「你要把少爺紮成篩字眼兒嘛!」

「不懂別礙事,針灸是紮穴位按摩,你見過金雞獨立隻紮一根針的麼。」

芷熙心說我是沒見過,但我也沒見過紮這麼多啊。

過了好長時間,時鉞終於把針紮好了,道:「等一等才能起針。」

就在這等著起針的空當兒,誰也沒成想,唐敬卻來了。

嬤嬤們最先進來,豈知道一進裏屋竟是著光景,看著少爺兩腿都是針,年紀大了差點厥過去,衝上前喊道:「少爺您這是怎麼了?老爺要來了。」

芷熙道:「什麼?這麼晚了,老爺來做什麼?」

「你管老爺來做什麼,已經進院子了!」

芷熙對時鉞道:「快起針快起針啊!」

時鉞趕忙過去起針,芷熙和嬤嬤們出去迎著老爺,能拖些時候是些時候。

隻不過唐敬早就看出他們攔著自己,一概不理會,直接往裏走,等到唐敬進了裏屋的時候,時鉞剛剛好起完針,趕忙扶著少爺坐在輪椅上。

鬱瑞一臉淡然,似乎不著忙著慌的給唐敬請安,道:「不知這麼晚了,爹爹有什麼事兒?若是有事兒,隻管差人叫鬱瑞過去吩咐也就是了。」

唐敬環視了一下屋子,桌上還擺著沒蓋上蓋子的針灸盒子,時鉞登時有些無措,趕緊過去扣上蓋子。

唐敬坐下來,道:「確實有事,我要去江寧幾日談生意,估摸著少不了些日子,如今你在家裏也就是去家塾,你年紀也不小了,往後要是接手家業須得習學著生意上的大小事務,不如這次就跟我一併過去。」

鬱瑞這一驚不小,頓時瞪大了眼睛,詫異的不得了,唐敬帶著自己去出京談生意?讓自己接觸生意上的人或者事兒,難不成這是接受自己做唐家的嫡子的兆頭麼?

唐敬看著鬱瑞第一次發愣,薄薄的唇瓣微微張開,似乎很驚訝,瞪著黑白分明名的大眼睛,眸子裏泛著內間兒緹紅色的燭火,煞是好看。

唐敬道:「如何,不願意?」

「不不。」鬱瑞趕忙搖手,隨即又趕忙點頭,「兒子願意的,願意的。」

唐敬聽他說的誠懇,生怕自己反悔,禁不住笑了一下,道:「倘或願意一併去,那就拾掇行李罷,也不需要帶什麼,江寧有唐家的別莊,鋪子也有後宅,你想住別莊和後宅都是可以的,少帶些路上關係的衣物足夠了。」

「是,兒子讓芷熙明天就拾掇。」

「時間不等人,明天來不及了。」

鬱瑞不明白他的話,道:「難不成明天一早就走?」

唐敬仍然搖頭,道:「一會子就走。」

鬱瑞眨了眨眼,這不就是連夜出發麼,江寧也不知出了什麼大事兒,需要連夜出發。

嶠襄聽了,詫異到:「老爺?那太夫人那邊兒……」

唐敬道:「我和少爺都出門去,就留誠恕和你作纛旗兒了,太夫人先不要與她說,等明日一早再說。」

鬱瑞聽他這麼說,頓時明白了……

原來唐敬是耐不住老太太的壓力,要逃婚……

不過若唐敬真的藉著出去談生意的借口跑沒人了,自己留在家裏,一定會看太夫人的臉色,跟著一併出去也是好的,尤其唐敬說讓他習學著生意上的活計,這更讓鬱瑞歡心,他似乎回憶起了上輩子,鬱瑞天生對生意就有天分,經過他手的生意,沒有談不攏的。

鬱瑞的心髒在碰碰的跳,他突然意識到,其實這輩子他不是淡然了,涼了心,而是還沒有能夠觸碰到他心坎上那根弦的東西。

誰不想一展抱負,鬱瑞也不能免俗,而能夠讓鬱瑞展現抱負的人,無疑就是唐敬。

芷熙和嬤嬤們亂起八糟的開始拾掇東西,鬱瑞和唐敬坐在裏間兒裏喝了一會兒茶,期間唐敬沒再說什麼,隻是詢問了鬱瑞的身體,問他吃了藥不吃,腿上上藥了沒上,每日在家塾吃些什麼飯,有沒有困乏之類的。

雖是一些看起來客套的詞兒,不過鬱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打從聽說自己可以跟著唐敬一併去談生意開始,就覺得唐敬待自己不同了,也不是第一次見麵那樣冷心冷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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