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說,如兒臣繼位,言皇貴妃必會協勢弄權,造成外戚勢大,恐怕會讓大亞朝局陷入不穩的困境。到時就算兒臣想要保誰,如言皇貴妃插手……」
勝帝不待皇甫桀說完就已知其意,何況他雖有私心,畢竟還沒老糊塗,自然不願皇朝大權落入外戚之手。
「她是你親生母親。」勝帝腦中有什麽飛速閃過,快得讓他抓不住那絲異樣。
皇甫桀表情嚴肅地道:「是,但我必須先考慮大局。」
張平在後當什麽都沒聽到。
「你真願立楊昭容爲皇太後?」撇下那份心寒,勝帝打起精神快速道。
「張平。」皇甫桀突然輕聲喊道。
張平正努力把皇甫桀修長的手指擰成結,聽到叫他,隻好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幾根可憐的手指,從他身後走出。
「奴婢在。」
皇甫桀把他拉到眼前,順便活動了下手指。
皇甫桀看著張平,正色道:「我一定會立楊昭容爲皇太後。」
「哦。」張平不解,你跟我說幹什麽?
勝帝也不明白,你把一個太監拉到麵前跟他說一定會立楊昭容爲皇太後有何含義?
皇甫桀說完這句話,又把張平拉到身側,對勝帝道:「現在您可以放心了吧?」
勝帝、張平……
勝帝看向身穿太監服的張平。
「他真是太監?」顯然勝帝已經不記得四子身邊還有這麽一個侍人在。而這名侍人,當年就因爲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差點就死在內侍監。
「是。」
勝帝久久不語。就算他不信皇甫桀的話又有何用?不如賣個大方,賭它一把。隻要今天他能活下去,他就還有扳回局麵的機會。
「父皇,天就要亮了,早朝即將開始,兒臣會護送父皇上朝。」
「請父皇記住,如果您不小心下錯旨意,隻會有一個結局:兒臣依然會稱帝,隻是背上一些罵名而已。不過那並不是大問題,問題是您會立刻駕崩,楊昭容會被埋入亂葬崗,七弟無法再見明日太陽,裕王自會與您同行,朝中大臣也會死上一半吧。」
「你威脅朕?」勝帝氣得發抖,想他一世人上人,哪個人敢對他如此不敬?偏偏臨到老來,親生的兒子想著他的皇位,竟一個比一個過分!勝帝抖著手指想罵這個逆子,卻氣得無法再吐出一字。
皇甫桀正色道:「怎敢?兒臣隻是在敘述事實而已。對了,父皇,等會兒把傳國玉璽給兒臣時,請記得把兒臣上次上交的虎符也一並還給兒臣。至於裕王、還有兒臣外公那裏的兵權,兒臣自有法子讓他們交出,這就不用父皇操心了。」
勝帝怒極攻心,捂著胸膛大喘粗氣。
皇甫桀看著他的父皇,露出淡淡的微笑。
張平看著這對父子,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
六年未見,可是站在院子裏的父親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還未待他開口呼喚,父親就像一個小孩一樣飛撲上來,抱住他喊了他一聲名字就開始號啕大哭。後來還是聞聲出來的母親硬把父親從他懷裏扯了出來。
家裏像過節一樣熱鬧了一整天,哥哥姐姐弟弟們全都奔來,屋中一時多了好多他沒見過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生疏感很快就消失了,和兄弟們你一拳我一拳,打打鬧鬧中也都摸清對方的功夫底子。嘿,還是他最厲害!
臉頰突然被人扯了一把,「傻笑什麽這麽開心?告訴你,別指望我會封你做大將軍或閑散王爺什麽的,你就一輩子老老實實做我的貼身侍人吧!」
張平怒視其人。皇甫桀回瞪他。
「你還沒當上皇帝呢!說不定老天爺看你不順眼,等會兒皇帝就換別人當。」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別觸我楣頭。」
「觸了又怎樣?大不了你回家跟我種田。」
「……種田嗎?好像也不錯……」皇甫桀竟認真考慮起來。
張平一時興起,開始跟他大談種田的好處,還說如果稅收不重、老天幫忙的話,自耕自足的生活其實是相當美好的。
「我想,我還是當皇帝吧,換了別人當,他故意讓我交重稅,我過不下去隻有殺了他。你看繞來繞去,我還是當皇帝的命。」
「你就美吧你!還皇帝命呢,我就沒見幾個皇帝有好下場。」
勝帝捂著胸口看像小兒拌嘴的兩人,驚訝得甚至忘記閉上嘴巴。如果有人這樣對他說話,不管他是誰,哪怕是楊昭容,他也不會容她至此!
那張平是什麽出身,他竟敢對一名皇子、未來的皇帝如此放肆?而他這個一身戾氣的兒子,竟也甘然受之?
就在勝帝飽受一重重打擊中,終於外麵傅來「中書舍人覲見」的傳稟聲。
「傅。」皇甫桀、張平二人立刻恢複成一派嚴肅。
禎勝二十九年三月初四,勝帝在早朝上宣布退位,讓位於四子皇甫桀。並下旨在他百年後,令以言皇貴妃爲首的一品妃子全部入尼庵爲他及天下祈福,終生不得離開尼庵一步。違旨意者,脫去品籍貶爲庶人,終生不得入京。
而二皇子皇甫瑾逼宮弒父殺弟,天地不容,現被打入天牢待審,一幹二皇子人馬也紛紛被下天牢。
一道道旨意下來,殿中王侯將相諸大臣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悶頭打了一棒子。
皇上終於傅位了,可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五皇子,而是誰也沒有想到的醜四皇子。
也是,二皇子逼宮,五皇子被二皇子所殺,七皇子走路尚且不穩,最後能名正言順坐上龍椅的也隻有四皇子。
四皇子是什麽樣的人?文臣們麵麵相覷。以後要如何與這位有魔帥之稱的帝王相處?
武將們則覺得這樣的皇帝人選再合適不過,魔帥上位他們心服口服。
衆臣不安,老裕王心下暗自盤算。而更讓衆臣吃驚的是,勝帝在傳下讓位的旨意後,竟當庭把玉璽和象征朝中三分之一兵權的虎符交給了皇甫桀,而沒有等到新帝的登基儀式。
勝帝起身、轉頭,最後看了一眼他坐了二十九年的龍椅,隨即解下帝冠,交給身邊那叫張平的太監,對衆臣揮揮手,無言地拖著步伐讓近侍把他扶了下去。
衆臣彎腰恭送。
皇甫桀緩緩走上台階,掀袍、矮身在龍椅上坐下。
張平捧著帝冠,莊嚴地走上台階,走到皇甫桀麵前。
皇甫桀捧起帝冠戴到頭上,張平伸手幫他調整了一下位置。
皇甫桀係好帶子,趁張平背影擋住衆臣視線時,對張平露出一個彼此才知其意的笑臉。
你說我那位一心想成爲天下最尊貴、最有權勢的女人的母親聽到聖旨後,會是什麽表情?
張平用眼神回答他:那還用問嗎?
張平讓開身,退到台階下。
皇甫桀舒展身體,挺直背脊。雙手緩緩放到龍椅兩側的扶手上。
高大的身材,那寬大的龍椅就像是爲他訂做一樣,如此合適。
高聳的眉骨、深邃的雙眼,從眉中心劃至麵頰兩側的人字形血色胎記。帝冠的珠簾微微晃動,雖未著龍袍,但身爲帝王的氣勢卻已彌漫。
寒冷的目光隻是在殿中掃了一圈,衆臣心髒俱是一跳。
龍子,這就是真正的天龍之龍威嗎?
言老將軍第一個跨出、跪倒。
「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臣一起拜倒,山呼萬歲,覲見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