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成爲右將軍的皇甫桀與以往有所不同,以往的他總是會給人雖努力卻魄力不足的感覺,而現在坐在戰馬上的他隻是外露的氣勢也讓人喘不過氣。
每次他都沖在了全軍最前麵。
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可他是皇子。
連天下最尊貴的皇子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而奮勇殺敵,士兵們又豈能不奮力搏殺!
他是先鋒,沒有多少戰術可言,聽大將劉白指揮,讓他殺向哪兒他就殺向哪兒。
所向披靡,殺敵如入無人之境。
那張臉,那氣勢,沒有人能忘得了,也沒有人能忽視。
皇甫桀就像是突然變成了出柙的猛虎,嗜血、殘虐,勢不可擋。
大戰開始第七天,他硬是殺進敵營中心,奪下安王屍體帶回大營。一句話短短數字,可其中暗含了多少凶險又有誰能知道。
隻有他那一身血——真正的浴血而歸。
張平一路緊緊跟隨他,越跟眉頭就皺得越緊。
別人看皇甫桀隻道他兄弟情深、奮不畏死。可他卻知道皇甫桀有什麽地方開始失控。
他不是不怕死,他是在送死!
他根本就沒把自己一條命當回事。
每次受傷時,他就會轉頭尋找他,對他笑笑,就像是在說: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那你就看著我受傷流血甚至死亡。我不會再讓你碰我一下。
他在懲罰他。用他自己的生命。
這個瘋子!
張平真想把那自稱是瘋子的男子拉到皇甫桀麵前,讓他看看什麽叫真瘋。
不久皇甫桀就有了「魔將」的稱號。
皇甫桀要出營帳,張平擋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皇甫桀冷冷地瞪他。
「你幾歲了?還跟我玩不跟我說話的把戲?」
皇甫桀手掌按住刀柄。
張平擺擺手,道:「你打不過我。」
皇甫桀冷笑一聲。
「我說的是實話,如果你跟我拚命,我也許會死在你手上。但普通打架,你肯定打不過我。好了,不要鬧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沒有不要你,我隻是……喂!」
皇甫桀怒極反笑,抽出刀對著張平就砍。
張平不得不閃,一閃之下,門就讓開了。等他再想去堵門,那人已經鑽出去。
兩個月下來,皇甫桀未跟他說過一句話。就連讓他靠近三尺之內也不允許。
張平大急。
皇甫桀的異常表現已經引來有心人猜忌。
他身邊又無什麽人保護,就算他功夫再高明,又怎能躲得了暗算?
劉白一次又一次把皇甫桀派作前鋒送死。皇甫桀也不拒絕,他身上的傷每天都在增加。
就連他都能看出劉白的急躁,這是爲軍大將的大忌!
劉將軍畢竟老了,他開始怕死、怕樹倒猢猻散。他急著想要得到結果,想趁著全軍上氣高漲之際一鼓作氣打垮匈奴。
可匈奴哪有那麽容易打垮,劉白就隻能增兵增兵再增兵。妄圖用強勢的兵力把對方壓垮。可是這也大大增加了己方的死傷。
太子那邊偷偷派了人來,不知跟劉白密談了什麽。張平隻能從劉白的行動中看出,他想讓皇甫桀死!
營帳門被打開,張平提著一個木盒走進帳中。
皇甫桀在案後擡起頭,瞄了一眼帳外,臉色不快。
張平抓抓後腦勺,解釋道:「外麵幫你守帳的人讓我打暈了,他們連我影子也沒看見。」
皇甫桀開口就欲叫人。
「別叫!我給你帶了禮物。」張平拎著盒子走近案幾。
「滾!」這是兩月來皇甫桀唯一會對張平說的字眼。
張平也不在意,把盒子往案幾上一放,打開盒蓋道:「喏,送你的。」
皇甫桀垂眸瞄了一眼,從剛才張平進帳他就聞到了絲絲血腥氣,不重,但他對血腥氣敏感。
「這是什麽?」
張平籲了一口大氣,「你總算肯跟我說第二句話了。這個你不認識?不會吧?雖然缺個身子但臉應該不會變啊。」
張平奇怪地湊過頭去看,「沒變啊,這不就是劉大將軍嗎?」
皇甫桀閉上眼睛再睜開,「你殺了劉白?」
「是啊。」張平點頭,「太子派了人來和劉將軍密謀,內容好像是讓劉將軍投靠太子,太子負責保他,順便再把你解決了。」
皇甫桀眼神一暗。
「我看這段時間王爺你就顧著跟我鬧脾氣,連周邊危險都看不見了。想想,劉將軍留著對你也沒什麽好處,反正你手上還有一張密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取而代之。我也不想給他暗害你的機會,剛才走他帳邊正好瞧他一個人在裏麵,就順便拐進去把他殺了。」
皇甫桀無言。張平愣,他不是現在才知道。
這人竟然以爲這兩個月他在跟他鬧脾氣?就連他對他下殺手,他也能當兄弟打架看?現在更好,還順便把一軍統帥給宰了。
雖然以他對張平的了解,知他絕對不會未作任何準備「隨便」殺人,可是……他竟然就這樣把兩朝元老的護國大將軍給殺了?還斬了人家的頭放在盒子裏帶來給他當禮物?
「你別鬧了好不好?這個就當我們和好的標誌。你看我幫你殺劉白得冒多大風險,等會兒我還得去玩栽贓的把戲。乖,你不跟我說話我難受。」張平竟然還伸出手去摸他的腦袋。
皇甫桀梗著脖子硬是沒動,就讓那隻手摸上了他尊貴的頭顱。其實他本來準備閃的,但聽到張平最後一句話,也不知怎麽的脖子就梗住了。
張平摸了兩下訕訕地收回手。
「你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嗎?」張平臉上有了些失望,背著手在營帳裏走來走去。
皇甫桀的眼珠就跟著他轉。
張平停住腳,皇甫桀把目光投向別處。
「好吧,其實那事也不是不能商量……我隻是覺得你真的應該去找女人。」張平歎氣。
皇甫桀硬忍著,他倒要瞧瞧這人到底能爲他做到什麽地步。
張平再次走到他麵前,用手指戳著桌麵吭吭哧哧地道:「那就這樣吧。我們和好好不好?」
「那就這樣是怎樣?」皇子殿下擺出架子,冷聲道。
張平臉上顔色一點點加深。
皇甫桀咬緊牙關盯著他不放。
「就那樣唄。」
「哪樣?」
張平突然往案上一趴,「來吧,你快點完事。等會兒我還要去栽贓別人。」
皇甫桀盯著還放在案上的那顆人頭,再一次感覺到他家寶貝太監張平的強大。
而且爲什麽他會感覺到這兩個月恨他恨出一個窟窿、腦中幻想了不知多少種收拾他的方法的自己好像有點悲哀?
如果換一個人,或者換一種性格,也許他們會因兩月前的事而隔閡日深,甚至互相誤會,進而終有一日做出難以挽回的事情。但張平不是別人,他就是他。
「張大太監,你真有本事。連讓我想恨你都難。」
張平撇過頭看他。
皇甫桀看著他那雙帶了點疑惑的眼眸,心中忽然一鬆,笑了。他決定了,以後他要是再爲了這個人把自己搞得這麽苦大仇深,他就跟張平一樣,直接閹了自己算了。
對這愣子,根本就不必客氣!該纏的時候就纏,該操的時候就操,該上緊箍咒的時候就得給他上,折磨自己那叫傻子。
張平看皇甫桀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心中也有點高興。他不知道皇甫桀想通了,也不知道他想通了什麽,如果他知道……所以說世上難買早知道。
拍拍張平的屁股,一身血腥氣的右將軍王爺不懷好意地道:「你這兒很久沒被我操練了,小心等會兒裂開。」
張平哼唧了一聲,「那你就悠著點。我後麵還有事呢。」
皇甫桀噗哧笑出來,「別急,在這之前還有些事要做。要玩栽贓的把戲你還得多跟我學學。」
軍營中出現騷動。
「不好!右將軍也出事了!」外麵傳來驚呼,巡邏士兵發現了營帳外倒下的守衛。
「閉嘴!都不準亂說!你們給我看著外麵,你、還有你們跟我進去。」是劉白手下另一將領周湛江的聲音。
營帳「唰」的被打開,周湛江帶著幾名巡邏兵沖進營帳。
營帳中血腥彌漫。營帳後開了一道大口,就像是誰在上麵劃了一刀。
冷風颼颼地灌進,營帳中一片淩亂。
隻見他們的右將軍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刀傷。
周湛江腳步一虛,難道連……?
還是他身邊一名親信機靈,沖過去扶起皇甫桀仔細察看。
「周都尉,您快來看!右將軍還活著!」
「什麽?」周湛江頓時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活氣般,整個人跳了起來:「快!快叫軍醫!記住,不準把消息泄露出去!違令者斬!」
這邊,太子密使發現自己的營帳中竟多出了一個木盒,不明所以下打開一看。
太子密使一屁股坐倒在地。
「大人,怎麽了?」這名使臣的隨從連忙上前查看,「啊!」
「怎麽辦?你說怎麽辦?這真的是劉將軍?他的人頭怎麽會……」
「大人莫慌,小的先出去探聽一番,這木盒您先收起,等小的回來再作處理。」
躲在暗處的張平看那名隨從穿著普通士兵服走出那密使的營帳,又看他繞了一圈後回來,發現他身手相當輕盈,不由暗贊一聲。
等了一盞茶工夫不見他們出來,心想還真給皇甫桀猜對了。對方根本不敢把人頭帶出帳外處理,可能想就地掩埋。
現在他隻要到某些人的營帳去轉一圈,再把他們引到這裏就行了。
等會兒就等著看人百口莫辯吧。
劉大將軍,抱歉了。誰叫你要動我們家王爺呢?你說你這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聯合人家勢大的哥哥欺負人家不受寵的弟弟像什麽話?
禎勝二十四年六月,護國大將軍劉白因病去世,甯王皇甫桀手持密旨暫代統帥一職。
同年八月,傳來捷報:匈奴退出雁門關五十裏,死傷萬餘,俘虜四百——這是甯王成爲一軍統帥後第一個大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