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3)

當時沒有想到皇甫桀有此膽量和心計,所以才會對這兩個侍奴的死百般不解。如今聽了兒子一席話,也就隨意問了一問。

賢妃和紅袖兩人一起沈默了半天。

她們是不是真的忽視這個孩子太久了?

她們覺得這個孩子笨、朽木不可雕,是不是因爲她們太先入爲主?看他長得如此醜陋,便認爲他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她們是否被仇恨遮掩了眼睛?

這孩子的懦弱、怕事,會不會是他裝出來的?

皇甫桀如果知道他母親此時心中所想,他可能會……

他一個年幼的孩子,沒有人關愛、沒有人依靠,從出生起就被他親生母親和她身邊宮侍折磨,宮裏的宮奴也能對他任意欺淩,更別說他那些皇兄皇弟們。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摧殘下,他一個小屁孩怎能不怕、不懦弱?

哪個小孩不需要靠山?哪個小孩不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被人欺負、在他難過傷心的時候安慰他、鼓勵他,讓他安心?

小孩今天來到他母親麵前,強烈表示他想要變強,這不隻是因爲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還因爲他被期待。他想要變強的契機在於他受到了鼓舞。

因爲被人期待、成爲一個他所重視之人的希望,所以他才會在此時想要發奮圖強,而不是等到十五、六歲更知道恥辱的時候。

小孩沒有被人喜歡、重視過。在他前十年的生命中,他看到的、體會到的,全都是厭惡和排斥。而這份厭惡和排斥導致的欺淩,讓小孩小小的心靈很早就扭曲了。

扭曲的小孩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也沒想到要保護自己,畢竟他還太小,所以隻是一味忍耐再忍耐,直到忍無可忍,他才會小小發泄一下。

然後有一天,有個人出現在他麵前。讓他嚐到了被人保護、被人疼愛、被人重視的滋味。

那人看他的眼中,有驚訝卻沒有害怕,有憐憫卻沒有厭惡。漸漸地,那份憐憫變成了對他的喜愛、對他的疼寵。

那個人身分明明如此卑微,可是他卻張開雙臂說要保護他,還教他怎麽保護自己。可是沒有地位和權勢的他,因爲保護他而無法再保護他自己。而且那個人……怎麽說呢,外在老實、內裏卻一腔熱血?

所以他想,他要變強,這樣他才可以在那人熱血沸騰想幹什麽時保護他不受傷害。

他必須變強。爲他自己,也爲那個人。

賢妃難得的心情愉悅起來。

聽到自己親生兒子以九歲之齡,殺了兩個成年人,她不但不覺得不對、不但不覺得不應該,她甚至還認爲這才像她的兒子。

「高辛、冬梅身爲宮奴,卻不知要好好侍候自己的殿下。更欺上瞞下,在宮中行苟且之事,確實該死。」賢妃示意紅袖爲她斟茶。

「不過,今天殿外之事又是爲何?」賢妃的臉再度變得嚴厲。就算這個兒子變得有所出息,可是她也不會容許他觸犯她的威嚴。

皇甫桀跪在地上,抱拳行禮道:「娘,孩兒隻是尋機教訓那個不知羞恥,妄想高攀的宮奴而已。」

「什麽意思?」賢妃接過茶盞。

皇甫桀在腦中思考語言,這些話他早在等待的時候就已想好。

「兩天前,孩兒從太學院回來,路上看到父皇正與先出學院的六皇子笑談,宮奴們遠遠跟著。孩兒怕驚到父皇,沒敢露麵,便隱在樹後想等父皇與六皇弟先過去。就在那時,六皇弟手中玲瓏玉球滾落,孩兒本想撿拾,卻看到……」

「說。」賢妃娘娘眼角吊起。

「孩兒看到娘宮中宮女羅蘭不知從什麽地方閃出,撿起玲瓏玉球,向父皇拜倒。那時羅蘭裝扮與平時不同,顯得更爲嬌艶。孩兒一時沒有認出,今天看到守在娘殿門外的羅蘭才想起那天向父皇獻媚的女子就是她。孩兒一時氣不過,就……」皇甫桀還揮了揮小拳頭,表示憤怒。

「咯嚓!」

茶盞被狠狠砸到桌上,立時碎成幾片。

賢妃雙眼冒火,心中恨極。

「娘娘息怒。」紅袖跪倒。

賢妃深吸一口氣,厲笑道:「紅袖,沒想到本宮宮中還會出現這種不知廉恥的賤貨!你現在知道該怎麽辦了吧?」

「奴婢知曉,娘娘不用心煩,奴婢會讓她知道什麽叫本分。」

點點頭,賢妃撫了撫自己的秀發,臉上換了一副堪稱慈祥的笑臉。

「桀兒,你回去吧。你找你外公的事,本宮自會安排。」

「孩兒謝謝娘,孩兒告退,還請娘好好休息。」皇甫桀目的達到,遵禮退下。

皇甫桀離去後,紅袖一邊收拾破碎的杯盞,一邊道:

「恭喜娘娘,殿下終於開竅了。」她應該跟娘娘一樣高興才對,可是她現在心中的恐慌代表了什麽?

「紅袖。」賢妃臉上也有喜色。她終於有所指望了不是嗎?

「奴婢在。」

「你幫本宮遞一封信給言將軍。」

「是。」

小孩在走出殿門時,對所有偷瞧他的宮奴都笑了笑。

不管那些宮奴看了他的笑後會有什麽千奇百怪的反應,總之,他的心情很好,從來沒有過的好。

原來這樣做是可以的。對,我是皇子。我這樣做沒有錯。

原來謊言如此有用。怪不得張平說人不能說謊,但善意的謊言是被允許的。我幫他教訓欺負他的人,對他是善意,所以這個謊言就是善意的謊,而事實證明善意的謊言果然是被允許的。

兩日後,驃騎大將軍言淨進宮拜見賢妃。

言淨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照娘娘這麽說,這孩子並非當初我們認爲的庸才?」

「是庸才還是狂言。還需要父親大人多多費心。」賢妃坐在上位,微微躬了躬身。

「不敢,娘娘多禮。」

「父親,這裏沒有外人……」

「不可。一切小心爲上。」

賢妃知她父親是個極爲嚴謹的人,也不再勉強。

「殿下人呢?」

「就在外麵侯著。」

言淨思慮片刻,「這事須從長計議。」

「父親?」

言淨擡手,「此事非一般事,我原隻想助他自立,以保護你們母子和言家。可現在妳卻說……」

言淨搖搖頭,道:「原本諸位皇子都沒有把四殿下當作對手,現在諸位皇子還小,彼此間的對抗也不激烈,不過各方有勢力的母家在暗中爭鬥。如果四殿下一改懦弱麵目,豈不讓人警惕?」

「依父親大人之見?」

「慢慢來。」

「慢慢來?要怎麽慢?要怎麽來?」賢妃口氣有點急切,也難怪她急切,她等了多少年、壓抑了多少年?

「我會遣人進宮負責教導他。他現在身邊有幾人侍候?」

賢妃頓了頓,答道:「就一人。」

「就一人?」言淨驚訝,不過片刻後他就恢複自然,「可信得過?」

「這這……」

見賢妃答不出來,旁邊侍候的紅袖輕聲回答道:「能信得過。那孩子名叫張平,進宮有一年了,來了後就被奴婢安排去侍候殿下。後來他因得罪大殿下,被送到內侍監處置,回來後人就變得有點木愣,但侍候殿下日常無妨。」

「嗯。既然你說信得過,那就應該沒問題。但仍要小心爲上,妳最好想法查探一下他的出身,老夫再讓人去驗證一番。」

「是,奴婢知道了。」

「他身邊侍候的人少,想要安排人手進去倒也容易。不過問題是要怎麽把人送進宮來,還不讓人起疑。」言淨掠掠胡子,陷入沈思。

「父親,這些事您回去後慢慢想。您能不能告訴女兒,您除了安排人教導他外,其它打算如何?」

「娘娘,這事萬萬急不得。尤其是平時言行更要謹慎。等四殿下熬到十五歲時出宮,那時……」

「那時再安排就已經遲了!」賢妃生氣,覺得她父親沒有想要全心全意幫她。「父親,您覺得您想要保持中立,可能嗎?如果您沒有一個女兒在宮中做一品妃子,如果您女兒沒有給您生一個外孫,也許還有這個可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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