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吃飯,吃過了就去藏書樓。」
在藏書樓門口,兩人被攔住了。
「四殿下?」看守藏書樓的兩名侍人互看了一眼。
「對不住,咱家從沒見過四殿下,不敢隨便放人進入。」中等身材的年老太監道。
「兩位公公,請問你們平時如何驗證其它幾位殿下的身份?」張平忍聲吞氣道。
皇甫桀的衣著佩飾能證明他是皇子的東西很少,但不至於沒有。在這皇宮中,能佩戴繡有龍形暗紋且腰帶爲黃色的有幾人?
何況在宮裏時間長的人誰不知道賢妃有個醜皇子。他可不覺得皇甫桀今天就變美了。看守侍人不讓他們進去,無非狗眼看人低,他們又沒帶銀子打賞的緣故。
「可否出示四皇子殿下的玉佩?」
張平明知這是多此一舉,但也不得不按對方要求辦事,隻好轉頭對小孩道:「殿下,能請出您的玉佩嗎?」
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有統一的的形狀,正麵刻有龍騰祥雲的紋路,反麵則刻有皇子的名字和排行。玉佩質地不一,各宮可各自準備。
爲了防止匠人模仿,玉佩須經過七道研磨,每一道都有嚴格的規定。沒有哪個匠人知道所有圖紋和技巧。也就是說這天下間真正知道玉佩形狀、圖紋、規格的,除了皇室之人,其它人隻知道一個大概。
況且在皇宮內,皇子根本就沒有佩戴玉佩的必要。未成年的皇子們不到特定日子不能出宮,所謂特定日子也就是隨皇帝鑾駕,例如大型遊獵、祭祀、或過年時與民同慶等。換句話說,皇子們在未成年期間根本不可能單獨出宮。
宮外用不到玉佩,宮內的宮奴們大多都熟悉皇子公主們的臉,就算不熟悉,看衣飾也能看出,實在沒有用到玉佩的地方。
皇子成年受封出宮,皇子玉佩也就沒有用處。他們有另外表示他們身份的衣飾。所以皇子玉佩說白了,對於皇子們來說其實並無多大用處,也就是個裝飾而已。
你想,皇宮內會有敢穿著皇子服飾卻不是皇子的人亂晃嗎?就算有刺客或盜賊撞運氣冒充吧,身爲皇室奴仆的太監和宮女也絕沒有那個膽子敢去驗證對方身份。
沒想到,四皇子皇甫桀今天竟會在宮內的藏書樓外被要求出示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這在皇宮中也算是個笑話吧。
張平明白,就是因爲對方確定皇甫桀就是四皇子,所以他們才敢要求驗證玉佩。
皇甫桀出示了玉佩,兩名侍人還真的就這樣接過,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臉上堆出了笑容。
「喲,老奴失禮了,不知真是四殿下駕到。請問四殿下今日來藏書樓有何指教?」
「殿下來借書的。」
「哦,借書啊。四殿下勤奮好學,真是大亞之幸。老奴可否請問四殿下打算借什麽書?」
皇甫桀對老太監的無禮沒有任何反應,他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張平氣得咬牙,氣自己怎麽就沒教這小孩擺出皇子氣勢,以及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處理。其實他一個年不過十五、剛進宮也不過才一年不到的少年,又能如何知道皇子該怎樣處理這種事?他不過就是生氣皇甫桀的態度太軟弱罷了。
「公公,殿下打算自己進去找。」張平氣歸氣,臉上仍舊擠出笑容相商。
「這個……」老太監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張平暗中戳戳小孩,想讓他喝斥兩句。
結果小孩竟然轉頭向他望來。
張平一愣,看我幹什麽?你給我發威啊!這些侍人欺軟怕硬,他們不過在偷偷享受欺淩皇子的優越感罷了。
「張平……」小孩開口。
好吧,你不發威,我給你樹威。張平一咬牙撲通跪倒,跪在地上就開始連連磕頭。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混帳,奴婢該死。是奴婢沒有把事辦好,求殿下饒恕,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爲了更具有說服力,他擡手就開始打自己耳光,一下、兩下、幾下就打出了血。
皇甫桀愣住,他剛才想說:張平,我們回去吧。沒想到張平會突然對他跪下,而且開始責打自己,他爲什麽要這樣做?
皇甫桀伸出手,想要製止張平。
張平順勢捧住那隻手,恭謹異常地道:「謝謝殿下開恩。奴婢這就讓兩位公公請殿下進去。」
張平起身,嘴角掛著的血絲也不擦一下,就這樣麵無表情地走到兩名看守太監身邊,道:「兩位公公,我家殿下想要進書樓借書,還請兩位公公行個方便。」
兩名看守太監互看一眼,早就被張平自罰的行爲嚇住,再看看那位以醜陋聞名的四皇子正用一種極爲陰沈的眼光看向他們,頓時就嚇出了一頭冷汗。
他們剛才是不是做得太過了?這位醜皇子再不受寵,可也是一位皇子啊!何況他外公還是驃騎大將軍。
「老奴失禮了,還請四殿下原諒。隻因這藏書樓中藏書甚多,分門別類也極爲複雜,原本想請問四殿下想閱何書,老奴好代爲尋找,也好省了四殿下尋書的力氣。不過若是四殿下想親自尋書,自無不可。四殿下,請!」
藏書樓的大門終於對他們打開。張平讓皇甫桀先行,自己隨後跟了進去。今天他的朋友,也就是當初和他同期受訓的一個少年太監,邵昀就在裏麵當值。他根本就不擔心會找不到想找的書。
藏書樓真的很大,而且很深。
大量的書籍塞滿了書架,明明天天有人打掃整理,可陰冷的感覺總是無法散去。
在邵昀的幫助下,張平很快找到兵法之類的書籍,考慮到來一趟藏書樓不容易,他拿了一本又一本。可是武功秘笈在哪兒?
皇甫桀不懂,就站在一邊看著。時間久了,見張平找書找上癮來,他一時無聊也隨意向四周看了看。遠處,叫邵昀的年輕太監正偷偷探頭瞧他。皇甫桀瞟了他一眼,對方立刻嚇得退了回去。
他真的就這麽可怕嗎?剛才張平帶他找到此人時,他竟然對著他尖叫了一聲,還打翻了桌上正在修訂的書籍。
如果他真的這麽可怕,爲什麽張平卻從來不怕他,晚上還敢跟他睡在一起?
記得以前侍候他的太監高辛就曾說過,白天還好,如果夜晚看到他,活人也會被他生生嚇死。
他真的很醜、很怕人,是不是?
「殿下,您也四處走走,看看有什麽感興趣的書。這裏可是隻有皇室之人才有可能到來的寶地啊。好多書在外麵可是尋都尋不著的。」張平感歎,這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
皇甫桀聽話地點點頭,開始在書房中隨意走動,有時興起也會隨手抽出一本看看。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走來走去東翻翻西看看的皇甫桀忽然把目光落在了左手邊架子最下排、孤零零斜靠在角落的一本書上。吸引他的是這本書的封麵,一般書籍封麵上隻有書的名字,可這本書……
「皇上駕到——」
什麽?張平和皇甫桀一起擡頭。
皇上來了?他怎麽會突然來這裏?他不是在禦書房考較他的兒子們嗎?
不久就聽到樓外傳來侍人叩見的聲音:
「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平轉頭去找他的四皇子殿下。
皇甫桀從書架角落中走出,走到張平麵前。
「殿下?」
皇甫桀呆呆地望向門口。
藏書樓的中門被敞開,陽光斜射入陰暗的書樓內,一道身著明黃龍袍、頭戴紫金冠的修長身影牽著一個小小身影走入樓內,身後一隊人跟著魚貫而入。
張平見小孩沒有反應,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看來人與他們還隔著好幾排書架,暫時還不會發現他們。
出去覲見,還是就在這裏跪拜?
藏書樓中正在修繕書籍的邵昀也已到門前跪拜迎接,山呼萬歲。
小孩的身體動了,他走了出去。
張平看到,先是一驚,後又一喜。父子天性,兒子想看爹也是常情。據聞小孩從來沒有看見過父親,今天他能鼓起勇氣出去覲見也是好事。
張平隨後就跟了出去。
「啊啊啊!」突然!小孩子的尖銳叫聲劃破了靜寂的空間。
陽光下灰塵飛舞,張平站在暗處看得清清楚楚。尖叫的小孩是六皇子皇甫玨,也是當今聖上最爲疼愛的小皇子。皇上手中牽的就是他。
他第一個和他父皇一起進來,也第一個看見從書架後走出、站在陰影處的皇甫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