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平躺在木板床上,疼得咬緊牙關。
可是他卻連動都不敢動,也不能動。整個人四肢大張被綁在木板床上,三天來除了潤唇,連口水也沒下肚。
插在他傷口中的麥稈蹭著傷口疼痛萬分。可是不插又不行,否則一旦傷口長合,他還得再受一次罪。
已經第三天了,隻要忍過這一天,他就能離開這個臭不可聞的房間。
他的傷口算是愈合得比較好的,就連幫他閹割的師父也說,他肯定能挺過去。
這是件好事,他告訴自己。
據說在這房裏死掉的人不少,都是沒熬過去的。他還算比較幸運。
爲了分散注意力,張平開始想大太監們會分給他什麽樣的工作。
像他這樣剛進宮,又無人照顧、又無錢孝敬的小太監八成會被分去刷洗馬桶、或者倒夜香的工作。總之不會有好事等著他。
不過他還是稍微幻想了一下。
也許大太監看他懂事,把他分到皇帝身邊……
想想看,皇帝哎!不曉得皇帝長什麽樣?是不是像傳言一樣風流倜儻麵目如玉?
聽說皇帝的後宮中有很多美麗如仙女一般的宮妃,以後自己就可以天天看見了。
如果自己討得這些貴人們的歡心,賜他一些寶物,他這一生,還有他的家人們就不用再愁吃穿。
想起家人,張平忍不住咧開一個笑臉。笑臉扭曲得很難看,但好歹也還是個笑。
他是自願進宮當太監的。
想當初他爹娘知道他把自己賣了當太監那一刻,差點被嚇傻。拉著他就匆忙跑去找買辦說要退銀,買辦的人冷哼一聲,白紙黑字,你當這是玩呢!
去找村長,村長直接說那是宮裏出來的,他們這些平頭小老百姓根本惹不起。總之要怪就怪你家兒子,沒有人逼著他按指印,他自己按得比誰都快。
就在他爹娘商討要不要舉家逃亡時,他站出來道:
「爹、娘,不就做太監嗎。娘您不是說以前做狀元的都得先閹割嗎,況且宦官也是官啊,說不定你兒子將來能侍候皇帝,得個幾樣賞賜,將來你們就不用愁老四、老五還有大侄子的聘禮錢了。而且爹您不是說天下武功秘笈有一半藏在皇宮的藏書樓裏嗎?我進去當太監,也許能有機會溜進去看看呢。」
他爹張大嘴說不出話,他說秘笈一半都在皇宮隻是隨口說說騙騙小孩子,免得他一天到晚喊著要去闖少林寺。沒想到……!
傻眼歸傻眼,既定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而他們也確實需要這二十兩銀子救命。千叮嚀、萬囑咐,夫妻倆生生把皇宮大苑說成吃人的魔宮,就怕家裏這個說傻不傻、卻愣得要死的三兒子把皇宮當成第二個方鼎村。
送他走的時候,他一大家子都出來了,一直把他送到村口。
他爹娘一直抓著他的手,還在吩咐這吩咐那。他大哥大嫂在旁邊想要插話也插不進來,隻急得喊:三弟,你放心去吧。將來等你放出宮,哥一定養你老!
他幾個弟弟不知他要去哪裏,一個勁在後麵跟他哄鬧,老四更是學著他大哥喊:三哥,你走吧,將來你出宮,弟我一定給你喂飯吃!
氣得老大一腳把他踹旁邊去了。
他爹趁人不注意把他拉到一邊悄聲道:「不是說要不識字的嗎?你娘可沒少教你識字斷文。你這去了宮裏如果露了餡……」
「不會的,爹。我有數。」張平給他爹一個安心的笑臉。
他爹仍舊皺著一張臉,「你有數?你要有數就不會做這傻事。」
「爹,不過少個東西而已。將來贖回來就是。」
「可是、可是……唉,都怪你爹沒用!」張爹抹淚,他兒子有數歸有數,可少根筋啊。
「爹,你別這麽說,你和娘還有大哥已經盡力了,何況也該是我幫家裏做點事的時候。」張平看他爹哭,鼻子也酸酸的,爲了不讓他爹更難過,他努力安慰道:「反正我們家孩子那麽多,也不怕張家斷子絕孫。」
「你小子不懂,你還小,你不知道那對男人來說……」他爹跺腳又歎氣。
「爹,你別再說了,現在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他爹還是一個勁流淚歎息。他娘走過來推開他爹,拍拍他肩頭,強笑道:「過段時間我們去京裏看你。你自己萬事小心,收起性子,千萬別做得罪人的事。還有,」他娘虎起臉,「千萬不要多管閑事!」
「知道了,娘。」
他娘歎息,知道個鬼!她的兒子她清楚,這老三別看貌相老實,卻也是家中最不老實、最不讓人放心的一個。
張平抓抓腦袋又去安慰他大哥。爲什麽他這個要入宮被閹割的人,反而要來安慰應該安慰他的人呢?
直到買辦的人催促,他那一大家子才又哭又歎地回去。
抹抹眼淚,張平帶著期待與害怕兩種矛盾的情緒,在淨身房旁的黑屋中度過了最後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來帶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