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笙打了個響指:“你沒看沈燈新寫的那卷《俠義事錄》?據傳是嶽蓮樓代筆,寫的正是誅邪大會的事兒。他在書裏說你玉樹臨風,不愧為欒家之後,氣質清貴,隻是……”
難得於笙開口搭話,且不是諷刺冷嘲,欒蒼水瘋狂搖扇,正要端起架子詢問,卻想起自己李舒麵授的各種技巧,忙清咳一聲,輕柔反問:“隻是什麼?”
於笙:“隻是格調底下,人品不堪,如此敗絮,可惜可歎。”
同樣看完那本假書的曲渺渺連連點頭。
欒蒼水差點折斷扇子,當先衝出去,要找明夜堂的人算賬。
好不容易把他氣走,於笙扭頭問曲洱:“此去金羌,我們必須慎之又慎,不能帶欒蒼水。”
曲洱一路都極少說話,此時也隻是默默點頭。
曲天陽墳墓中的怪象,重錘一般令他混沌不安。
那個雨夜,浩意山莊的四個弟子在墓前靜靜佇立了許久。謝長春先離開,把韋問星和歐陽大歌等人勸了回去。等夜更深、雨更密的時候,他們把棺槨連同棺內屍骨都搬回了山莊。
那張人皮/麵具已經不知道在屍骨上附著多久,竟然難以撕扯下來。於笙嚐試後不得不放棄。
曲洱站在棺前,冷靜得連自己也驚訝:“這是江湖客常用的□□,我對此道了解不深,但製作這個麵具的人技藝十分高超。”
“□□……誰要易容?”於笙問,“你是說,棺材裏的不是師父?”
隻有這個可能。
四人在正堂之中,室外風雨如磐,雷鳴閃電。
他們的每一個推測都荒誕得不可思議,但也唯有這樣荒誕的推測,才能解釋眼前的怪事。
於笙先想起來,曲天陽屍體被發現時在四郎峰上暴曬、雨淋了許多天,屍體應該已經膨脹腐爛。
但麵具是不可能腐爛的——任何人隻要看到發脹的屍體與毫無變化的麵具,便知道屍體有問題。
“所以姑姑不許任何人靠近屍體,包括我。把屍體抬下來的時候,她才在屍體臉上蓋了布巾。”曲洱說,“她當時已經知道,這不是爹爹。”
謝長春同樣想起任薔撿起斷指的事情。
屍體送回來之後,曲青君先去找了任薔,隨後才開門讓眾人抬屍進入山莊。收斂曲天陽的時候,屋內隻有曲青君和任薔,其餘任何人不準進入。
當時任薔說,是為了不讓他們看到曲天陽淒慘不堪的樣子,要讓他們永遠記住的,都是師父和父親最好的模樣。
“……師娘騙了我們。”謝長春說,“她也知道一切。”
曲洱渾身忽然發冷,一種從內生出的寒意吞噬了他。他隻覺得腳下堅實地麵突然塌陷,雞皮疙瘩一層接一層在皮膚上攀爬。
他哭著跪送的人是誰?他年年祭拜、訴說心事的墓碑下是誰?
為什麼母親和姑姑要隱瞞?曲天陽現在在何處?活著嗎?死了嗎?十六年來的一切原來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嗎?
殺人的真的是苦煉門?無緣無故的冤仇,究竟是因誰而生?
曲渺渺是曲天陽死後才被曲洱撿回來的。她從未見過曲天陽,隻曉得師兄師姐們震愕,但並沒有任何傷心之感。
“那我們要告訴二師兄嗎?”她問,“師父也許沒有死,我們山莊跟苦煉門沒有仇。他可以放心地去找李舒大哥。”
曲洱心如雷震。
是了,還有欒秋。
如果曲天陽並沒有死,一切根本是一個謊言——被這個巨大謊言禁錮在浩意山莊足足十六年的,是欒秋。
他們沒有猶豫,很快決定啟程。
曲洱一是想找到欒秋,告訴他這件事,二是打算拜訪苦煉門,決心解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