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碎。頭頂是空調冷風,桌前是湯碗熱氣,兩人肩並肩,在沉默安靜的氛圍裏,共享這份夜宵。
“你覺得周帆盡遊泳學得怎麼樣?”
“速度快,爆發力強,100米自由泳是他的強項,不過耐力還不夠。”
“那就是有點天賦了。”
“進市賽沒問題,省賽還得再練。”
“他很有朝氣,熱愛又努力,總會讓我想起以前的你。”
“你會想我?”
“……”
她吃到一半停住,隻因太飽太熱,他也停下,用一種“你不吃我也不好一個人吃”的眼神望著她,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少吃得多,倒把這鍋湯全部消滅。
用時一個小時零三分。
再度回神,兩人已經一前一後邁入電梯。夏日晚風吹亂發絲,吹不散悶熱。徐桉遠目光追隨著走在斜前方的女人,過膝睡裙純白無瑕,輕裾隨風還,勾出曼妙腰身,是雙目觸及便可感知的柔軟。這一刻,竟有些後悔她送他下樓。好在街靜人稀,花壇邊也僅他們二人。
“你隻是他的家教,不要過分介入他們家裏的事。”
終憶環抱雙臂,一側草叢聳動,她瞥了眼:“放心,我知道分寸。”
他的話自然不止這些:“還有,不要隨便下水救人,你的泳技馬馬虎虎,也就今天碰巧,池水不深,他又是個小孩,要是換成別人,難保不出危險。”
草叢裏躥出野貓,定身警惕不敢上前。朦朧燈影裏,白裙和黑褲先後停步,她這才回視,見他難得正色:“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更不能貿然去救。”
往事如這陣風,微微掀動心底沉寂已久的潭水。終憶沉吟片刻,反倒是說:“你不在的時候,會比你在的時候要多吧。”
“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徐桉遠脫口道。
蒼穹被烏雲遮蓋,好似蒙著一層半明半暗的煙霧,亦如她的眼。他微低頭,聲音融入風:“我的意思是,你要遊泳就叫上我,我在旁邊陪——看著你。”
在這個深沉、寂靜的夏夜,她忽然想到那個如湖水藍色一般的天空,那道刻進夏日的彩虹,還有那個白袍被風吹鼓,迎著日光看向她的少年。
“隻有遊泳的時候才能叫嗎?”她問。
“不……”徐桉遠微晃神,“隻要你想,都可以。”
終憶慢慢點頭,微笑道:“明天見。”
她的身影早已不見,他卻回頭三次。月色朦朦朧,樹影交織,錯疊成濃密黑影,於光下鋪開一條路。隻因那三字,他已擁有燈火下的美夢。
***
白的,灰的,黑的,藍的,各色T恤,不同的人。平均身高一米七八往上的遊泳教練站成一排,周帆盡從左至右挨個握手擁抱,神色懨懨極不舍,完成他在星遠青少年遊泳俱樂部的告別儀式。
“教練們,再見。”
終憶拎他書包,目送他出門。不一會,他一改幾秒前頹廢萎靡的神態,衝進屋時卷過一陣風,從右至左重複步驟,最後停在徐桉遠麵前,不吝嗇送上大大擁抱:“遠哥,從這一秒開始,你就是我的私教課遊泳教練了!”
今日先替周帆盡退團體課,再報私教課,才有這樣一台戲。戲台搭好,主角就位,叫上現下空閑的教練陪他出演。收到他擠眉弄眼的高調示意,終憶走向徐桉遠,右手自然伸出。白色燈籠中袖口下皓腕如霜雪,落落大方看他笑:“徐教練,我們家周帆盡就拜托你了。”
“一起努力。”徐桉遠淡然回握。
周帆盡手背揉搓鼻子,在他們鬆開彼此手的一刹那,佯作無知天真道:“小憶老師,你怎麼不和遠哥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