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1 / 3)

《灰燼記事》裡。

「原來如此。」樊醒低低一嘆,「走吧,餘洲。」

他握住餘洲的手,以自己手掌的骨刺為刀,紮入餘洲掌心中的金色眼球。

「不——!!!」餘洲失聲大喊,他手上的深淵手記無風自動,紙頁瘋狂翻飛,嘩嘩不停。手記裡曾經寫下的文字、圖案,如蒸發一般緩慢消失。

颶風如龍卷,從餘洲腳下升騰而起。氣流揚起他的頭發、衣服和眼淚。季春月和文鋒握住他的雙手,用帶淚的眼睛送別他。樊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不住,低頭在餘洲額上印下一吻。

「別惦記我,」樊醒聲音哽咽,握著餘洲肩膀的手漸漸加重力氣,「別想起這裡。」

「爸爸……媽媽……」餘洲放聲大哭,「樊醒……」

掌中有清脆的碎裂聲。他眼前一黑,突然下落。

重重落地,餘洲跌入光明之處。

藍天白雲,熱風滾滾。餘洲聽見有混亂的驚呼聲傳來。他發現自己落在一個廠區大門前,從灌木叢中爬起來,他渾渾噩噩,一時間竟然無法睜眼麵對光輝燦爛的世界。

聽到的都是陌生的語言……不,不陌生,他隻是聽不懂。餘洲感到耳朵嗡嗡作響,紛雜的聲音漸漸減弱消失,他聽不見任何聲響。抬腿想走路,腳卻突然絆了一下,他麵朝下跌倒。

他隻感到渾身發疼,疲倦得抬不起手。張口想說話,發出的是無意義的囈語。

好不容易坐起來,他與廠區大門一個門衛對上了眼神。

門旁掛著方塊字組成的廠子名稱,餘洲竭力辨認,很慢、很慢才理解字的意義:太原市汙水處理廠。

他坐在烈日下發愣。這個地方,這個名稱,他是有印像的。柳英年說過……柳英年說過什麼?

他的頭太疼太疼,疼得無法回憶任何事情,隻能慢吞吞爬起。對麵的門衛張口大喊了什麼,路過的幾個女人手裡都牽著小孩,小孩手裡則是氣球與玩具。女人們衝他看了幾眼,忽然相互抱起孩子跑遠,驚恐地回頭看餘洲。

餘洲順著她們眼神低頭,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套頭衫,在這個炎熱夏季裡確實格格不入。

但更格格不入的是他胸`前的血跡。

餘洲站立不穩,頭重腳輕,扯著自己衣服細看。前襟和胸口是大片血跡……誰的?我的?餘洲摸自己脖子、身體,他沒有受傷,他從來沒有受過傷……

記憶忽然復蘇了——是樊醒的血。樊醒挖出自己的眼睛後,他緊緊抱過那顫唞的身體。樊醒的血留在了餘洲的衣服上,而且沒有消失。

餘洲胸口劇痛,眼淚不受控製滴落。他嗚咽著,口齒不清,聽覺倒是逐漸回復了一些。

他聽見有人衝自己跑過來。還沒作出反應,餘洲已經被幾個從廠區裡衝出來的壯實男人按在地上。

「110嗎?……處理廠門口……一身的血……」他模模糊糊聽見幾句話,「身上沒傷……是不是犯了什麼事……殺人?殺人!」

他們按著掙紮的餘洲往地上撞,餘洲再度暈了過去。

完全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

餘洲躺在病床上,護士急急忙忙把警察叫過來。餘洲發現自己身上捆著束縛帶,有些無奈。他同時察覺,自己內心有一種鈍感的麻木,身體仍舊很疼,但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地方,睜眼看到眼前的一切,心裡也沒有絲毫的喜悅。

昏睡令他頭腦恢復了清明,把柳英年曾說過的話全都想了起來。

2009年6月1日,太原汙水處理廠門口,一個從「縫隙」中歸來的年輕人。

調查局後來稱他為——歸來者。